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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可。」
小陶說道,但這個一向溫和的黑夫死忠,卻又放了狠話:「不從。」
「必族!」
燁燁震電,不寧不令。百川沸騰,山冢崒崩。高岸為谷,深谷為陵。
在這個時代,舊有的公族轟然毀滅,亦有人從庶民小吏,爬上權力的巔峰。
並非說前者一定奢靡無能,後者一定節儉幹練。
只是時代浪潮打過時,不論善惡對錯,只看成敗!
……
蜀郡交接的陣痛才剛剛開始。
而咸陽城裡的宴饗,卻已接近尾聲。
「李靈已至蜀中。」
「更有一萬大軍作為後盾。」
「常君覺得,他能否勝任?」
常頞默然,他知道,自己已經失去了所有講條件的資本。
接受事實,老老實實留在咸陽,哪怕只作一個裝點門面的無權丞相,這便是他唯一的選擇。
於是在旁人眼中,這場晚宴上,但見黑夫為常頞親自執盞,可謂是殷勤備至。而席間倆人相談,從食物聊到治郡,甚至西南夷,常頞越談越高興,當場感慨,攝政對時局的看法,竟與自己很相似。
他當場讓人拿紙筆來,致信去蜀郡,告訴自己的舊部僚吏們:「吾與攝政相談甚歡,只恨太晚相見。」敦促舊部們尊新郡守之命,儘快促進蜀郡和關中、南郡的政令統一。
「今日之大秦,惟有交攝政治理,方能安定!」
還暢想道:「尉公任攝政,執國事,統兵百萬;而我則為君宰輔,料理諸事,大秦必將再統天下,終至中興!」
等筵席結束時,已有些醉的常頞,竟開始稱讚黑夫為:「天下第一人物」了。
黑夫亦殷切地送常頞出府,常頞雖被挾持,但一些親信仍得追隨,他們在府邸外如坐針氈,此刻見常頞出來,都迎了過來。
「常君!」
他們護主心切,卻為黑夫的親兵所阻,遂高呼之,聲音不免大了些,眼看就要發生衝突。
「放那些蜀中壯士過來。」
黑夫讓親兵們放常頞親信稍前,領頭的是一個大漢,身材高大,臉上留著美須髯……
黑夫不由一愣,好似看到了一位久未謀面的故人,還以為自己喝多了,再定睛一瞧,你別說,身形相貌還真挺像,幾能以假亂真。
他特地指了那大漢,使其近前五步,才發現不是。
黑夫遂做出吃驚狀,指著那人問常頞:「敢問這位壯士如何稱呼?」
常頞道:「蜀中勇士,紀信也,為我親衛,素來直勇,還望攝政饒恕他冒犯之罪。」
黑夫搖了搖頭:「這位壯士,容貌身形,好似我一位故人。」
他扼腕嘆息,作思念狀,只差在頭頂插根茱萸了:「只是多年未見了。」
黑夫有時候會想,自己對老劉是不是太狠了?
「哦?是何人能讓武忠侯如此牽掛?」
黑夫嘆道:「他叫劉季,過去只是個沛縣的無名小輩,在膠東時做了我門客,後至海東駐守。」
「可現在,此人卻做出了一件膽大包天之事!」
黑夫話音一轉:「想來常君也聽聞,關東有傳言,說公子扶蘇復起於海東,率戍卒連克遼東、遼西,外逐東胡,內攻燕地,並稱了召王……」
「是聽聞了,只不知真假。」這是件敏感的事,席上老常甚至沒敢問。
「假的!」
黑夫卻一揚手,直接給此事定了性。
「過去一年多里,這世上打著扶蘇旗號舉事者不知凡幾,譬如我麾下的都尉吳廣,便曾與人在陳地反抗胡亥時,詐稱公子扶蘇,只為借其名耳……」
「至於遼東的『扶蘇』,也是如此,我已讓身處膠東的典客陳平去查過了,常君猜猜,事實如何?」
無關事實,這只是黑夫要講的諸多小故事,之一。
「如何?」
黑夫笑道:「原來,不過是我那故吏劉季,為博得海東戍卒支持,找了一相貌相似者,冒充詐稱罷了!」
常頞壓根就不相信黑夫,但還是咋舌做驚訝狀:「這劉季,果然大膽。」
「可不是。」
黑夫道:「遼東的假扶蘇,只是劉季的傀儡,至於真正的長公子……」
他朝昏沉的天空拱手,眼中無半絲波瀾:
「早在兩年前,去南方投奔我的路上,便病故了!」
第0945章 痴兒
並非所有秦宮女子,都被釋放嫁人。
那些已在宮中服侍了幾十年的老傅姆們,既不願意出宮,甚至連親人也難以尋到了,遂得以同一些老宦官一樣,繼續留在宮內掖庭中。
只是與先前不同的是,她們不再需要服侍嬪妃,只需要灑水清掃庭院,粗茶淡飯,度此餘生。
倒是幾位有看護公子公孫經驗的傅姆被調到空蕩蕩的壽春宮中,委託她們照看一位特殊的小客人。
公孫俊,扶蘇的長子。
這位小公子才九歲,個子瘦小,臉上在蜀中起過疹子,被抓破後,留下了一些細小而難以消磨的暗紅色疤痕。
他的精神狀態也不好,據說是兩年前受了驚嚇,有些痴傻呆愣,甚至失去了說話的能力。
就喜歡呆呆地看著天上飛過的燕雀,時而高興得手舞足蹈,時而又脾氣暴躁,發出小獸般的吼叫,整日將自己弄得髒兮兮的,讓傅姆們很難應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