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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「剛入咸陽時,水被攪渾了,渾沌不清。」

  他將杯盞放到案几上,才一會功夫,沙土便往下沉去。

  「現在才剛剛靜置稍許,那些稍粗的傻子……嗯,沙子便往下沉了。」

  「但水還不夠清,遠沒到能放心喝下的程度。」

  「還得讓著這杯中水,多澄一會!」

  季嬰領會了:「亭長的意思是,引蛇出洞,一網打盡?」

  黑夫頷首:「讓楊樛安心做那些人的首領,繼續為其張目,給更多人壯膽。」

  「定要弄清楚,朝堂之中,有多少人反對新政,彼輩與在野的軍功貴族有何關聯?看似閉門不出的李斯、子嬰等人是否攙和其中,是否在醞釀更大的陰謀?想做到哪一步?都要一一搞清楚!」

  水至清則無魚,但當政者必須得知道,這水中,究竟有多少泥沙。

  「諾!」季嬰正欲奉命而去,黑夫卻又叫住了他。

  「你上次與我抱怨,說護軍一職,過去百年間,一向是臨戰方才設立,戰罷便撤銷,沒有自己的官署,頗為不便,從今以後,便新設一常置官署,由你統轄。」

  「當然,外人將不得而知,汝等功績,也會被塵封,無人曉得。」

  一起被塵封的,還有過錯和罪孽。

  季嬰有所覺悟:「下吏知之,吾等仍要隱在暗處,手把利刃,找出那些對亭長不利的威脅,將他們除去!」

  「是對天下安穩的威脅。」黑夫強調,他站起身來,略加思索。

  「形同黑影,十年飲冰。」

  黑夫露出了笑:

  「就叫『黑冰台』吧!」

  ……

  「良人倒是一點不急?」

  季嬰退下後,葉氏提著一盞宮燈走了出來,即將入夜,他們家也還沒開始吃飯。

  方才的事,她卻是聽到了一個末尾,心裡吐槽著「黑冰台」這是什麼破名,也不由擔心起來。

  葉子衿從來就不喜歡咸陽,她是經歷過變亂的,深知,咸陽從來便是不安穩的地方,這裡人心飄忽不定,而黑夫現在,正坐在這鼎蓋上。

  「無論何時何地,爭權奪利永遠不會停歇。」

  「但權力,當真是個古怪的東西,我問你一事罷。」

  黑夫閉著眼,享受妻子給自己揉捏忙碌一天後酸疼的肩膀,淡淡地說道:

  「三位貴人坐在一廳堂中:一位頭戴冠冕的大王,一個德高望重,據說能通天人的巫祝,和一個家有萬金的富人。」

  「三人之間,則站著一名起於行伍小卒,手持利劍。每位貴人都命小卒殺死另外二人,大王許以爵位,巫祝以神明威嚇,富人掏出金玉賄賂。試問最後孰生,孰死?」

  葉子衿想了想:「爵位有尊榮,人人皆懼神威,而金玉伸手便能拿到,但若問誰生誰死……」

  「那要視小卒心意而定。」

  黑夫道:「是麼?他既沒有冠冕,也無金銀珠寶,更沒有神明的眷顧。」

  「但他有劍。」

  她看向黑夫寬闊的肩膀:「君王的承諾翻手為雲覆手為雨,神明虛無縹緲難以為助,到手的金玉遲早會花光。小卒野心夠大的話,或會將三人統統殺死,自己來執掌一切。」

  「說得對!」

  黑夫拊掌:「兵強馬壯,這是才是這亂世里,真正決定生死的事,手中若無劍,說什麼也沒用。關東那些反王們,便是如此做的,我麾下的將尉們,亦是如此想的。」

  「但若加一個條件,廳堂外邊有洶洶人潮呢?小卒下手時倒是容易,但他走出廳堂,可能會受到歡呼,也可能會被人潮撕碎。」

  「民心?」

  葉子衿搖了搖頭:「民心是最容易被左右的。」

  「君王根深蒂固的權勢,巫祝的幾句謊話,富人的一點施捨,甚至是那卒伍利劍的脅迫。」

  「都能左右民心。」

  黑夫認同妻子的看法:「所以說,權力究竟在於何處?」

  他看向案上的燈燭,它們閃爍不定,在牆上投射下夫妻二人的影子,顯得曖昧不明。

  「在君王冠冕?在天授之神?在財富金玉?在兵強馬壯?還是在民心取捨?」

  「沒人說得清,總有人顧此失彼,從而丟了權勢性命。」

  古往今來,多少掌權者,他們不一定是君主,有人死於名不副實,有人死於不重祭祀,有人死於財政枯竭,有人亡於手中無兵,有人則是被洶湧的民潮所推翻。

  「最穩固的做法,是將五者都攢在手裡。」

  黑夫伸出手,握住了眼前的空氣,只差來一句:「我全都要!」

  「我除去異己,攝了國政,發號施令;握住了少府、治粟內史兩大錢袋;讓陸賈管了祭祀,在那些古舊典籍里,尋找我掌權合乎天道的藉口;牢牢控制軍隊,說一不二;更以減租來賄賂關中百姓,撤銷皇室的享樂,分利與他們。」

  「五者盡在我掌控中,朝中些許跳梁之輩,拿什麼來改變局勢?」

  「是被破壞殆盡的法度?」

  「被剝奪了權勢的遺老?」

  「還是他們想像中,只要某位嬴姓公子振臂一呼,便雲起景從,來殺了我這不道之臣的百姓……」

  「百姓只關心自己的飯碗滿不滿,誰會關心誰掌權?合不合祖宗規矩。再加上我叔孫通等人在各處宣揚我逐六國匈奴的功績,雖然,彼輩對嬴姓為君仍根深蒂固,但只要我不頭腦發熱,立刻行謀篡之事,一切自會穩固……」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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