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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武忠侯十分慷慨,為他們準備了交通工具,或乘車,或坐在騾馬上,都披掛上布匹,由自己選定的丈夫牽著拉著,從各自的宮室出發,前往渭南阿房。

  公孫麗卻不肯坐車,這會讓她想起和一眾楚女被塞在大輦上,從楚國帶到咸陽的囚徒經歷。

  而且,這是公孫麗十多年來,頭一次踏出壽春宮,她要好好感受一番。

  離開宮禁的那一刻,她只覺得熱淚盈眶,眼前看似平坦的道路,也走得踉踉蹌蹌,不由想起小時候聽過的笑話:邯鄲學步。

  「我也變得跟壽陵餘子一樣,連路都不會走了麼?」

  街道兩旁是與宮中大不相同的景,咸陽城的煙火氣息曾傳入壽春宮,她但卻未曾得見。

  如今終於能看,只覺得陌生而又親切,道旁看熱鬧的咸陽人對著這大批出嫁的宮女指指點點,這打破了他們的認識。

  當然,也不乏遺老遺少,在路邊痛心疾首,暗罵黑賊穢亂宮廷。

  「皇室尊嚴掃地,大秦社稷將為丘墟!」

  但放眼四周,卻都是看熱鬧嘖嘖稱奇的平民百姓,只能望天興嘆:

  「蒼天啊,始皇帝啊,誅了這奸賊吧!」

  ……

  腳酸了,公孫麗終於還是上了伯蘿拉的輦,壯麗如一道彩虹的渭橋讓她側目,正在開荒的上林叫人嚮往,那將會是今後她的家。

  而壯麗的阿房宮,那巍峨高牆,卻讓她們望而卻步……

  宮人們都有一種恐懼,生怕,再被關進去。

  而直到進了阿房宮大殿下的廣場,她們才明白,整個碩大秦宮,到底關了多少在適齡生育年齡的女子。

  五步一樓,十步一閣,其下密密麻麻,全部都是人,擠滿了碩大的廣場——這本是秦始皇帝欲用來迎接西王母蒞臨,叫數萬刑徒采上好石塊鋪就的,如今站在上面的,卻是一群糙軍漢和卑賤的宮人。

  那一萬雙踏著一路泥土,從南郡雄赳赳氣昂昂,開進咸陽的腳板,踩在光滑的方石板上。

  那一萬雙終日洗刷嬪妃和皇帝便桶的手,則在小心地撫摸阿房宮瑰麗的柱子、迴廊。

  「掖庭令所轄姬妾,不算被殉了的始皇帝諸嬪,光胡亥一人,就坐擁美女二千人。」

  「永巷令所轄宮人,總數則有一萬八千人!大概有一萬個宮女選擇出嫁,與一萬名北伐軍單身士卒成婚。」

  並不是人人都兩情相悅,一些軍漢拉著新婚妻子的小手,眼睛卻瞥向旁邊的其他女子,宮人也若有所思,鬱鬱不樂者不計其數。

  這更並非一場公平的選擇。

  但這已經是這個時代里,黑夫能做到的極限了。

  作為主婚者,作為見證者,黑夫穿著隆重的禮服,也站在橫波長橋上看著這一幕。

  「無妻不能安心,無子不能紮根。」除了兌現之前畫下的大餅外,這是黑夫非得拉郎配的原因,戰爭結束後,必須有北伐軍士卒留在關中,而能拴住他們心的,除了土地,莫過於婚姻,順便也解決了大量宮人的遺留問題。

  雖然有所準備,但眼前這萬人攢動的景象,依舊讓黑夫動容。

  黑夫忽然看向東邊的驪山方向,說道:

  「始皇帝若眺見這一幕,不知會作何想?」

  站在黑夫身旁,一向以好色出名,這次卻未以權謀私,貪享一個宮人的張蒼笑道:

  「你想讓始皇帝看到。」

  「還是不想?」

  黑夫摸了摸臉,卻被負責禮儀的叔孫通制止糾正,只好正襟危坐,說道:

  「想,我希望他能指著鼻尖,痛罵我。」

  「罵你是亂臣賊子?」張蒼歪過頭,看黑夫的臉色。

  「不。」

  黑夫笑道:「是罵『汝之狗膽,比朕還大』!」

  張蒼啞然,半晌後才唏噓道:「纂就前緒,遂成考功。」

  「何續初繼業,而厥謀不同?」

  念完這兩句讓人全然聽不懂的詩後,他朝黑夫作揖道:「武忠侯,你是秦始皇帝的繼業者,行事之氣魄膽量,不亞於他。」

  「但你,絕不會是第二個秦始皇帝!」

  「希望如此罷。」

  黑夫頷首:「我是想繼往開來,但摸著石頭過河豈是容易的,現在我只求,別最後落得東施效顰,慘澹收場。」

  眼看時辰到了,黑夫舉起手來。

  「鳴鐘!」

  「開始這場婚宴罷!」

  廣場上,擺滿了小案,兩隻陶盞斟滿了酒,一萬對夫妻坐在草蓆上。因為有些擁擠,公孫麗不得不和她的丈夫伯勞緊緊挨在一起,聽著洪鐘,看著高處長橋上的武忠侯,這主導了她們命運的人,她突然問道:

  「良……人,可曾見過武忠侯!」

  「當然見過!」

  伯勞滿是自豪:「破武關之後,武忠侯來慰問吾等,從吾等的隊伍前經過,還拍過我的肩膀!」

  他捂著左肩膀,仿佛上頭還有餘溫,覺得無比自豪。

  「是麼?」

  公孫麗搖了搖頭:「妾在秦宮十餘年,只聽過秦始皇帝車駕駛過的轆轆之聲。」

  「卻連他的一塊衣角,都沒見過!」

  ……

  第0929章 渭水不洗口賦起

  八月下旬時,楊喜攜帶自己的賞賜,回到寧秦縣(陝西華陰市)時,此地正值秋收。

  寧秦縣位於華山北麓,隔著老遠,楊喜就能望見巍峨的華岳,以及望之無際的粟田,許多農人正彎著腰,在田地里收割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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