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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,黔首出身的你,和經過官辦學室系統教育的吏子,甚至是那些父輩是功勳貴族,從小接受良好培養的對手,站的不可能是一條起跑線。
最簡單的事,莫過於嘟囔著這個制度有弊病,那個制度不完美,然後干躺著延續「先賢」舊制,什麼都不做出改變。
作為極力推崇「法後王」的荀學弟子,張蒼顯然是求變的。
「吾師荀卿曾劃定『王制』,王者之制也。」
「黑夫……君侯的這設想,已近王制矣……」
「也就與你才能言說。」
黑夫眼裡有些疲倦:
「我在認真給這天下開藥方,他們呢,關心的卻是我何時坐上這位子……」
「他們關心得沒錯。」
張蒼笑了:「我接下來說的話,你恐怕要不愛聽了。」
他起身朝黑夫拱手,肅然道:「從古至今,攝政之人,除了周公有好下場外,其餘皆不得善終!」
「伊尹為太甲所殺。」
「共伯和被周史官從典籍中抹去,只剩下隻言片語。」
「魯隱公為其弟魯桓公所弒。」
「你年富力強,就算如共伯和一般攝政,空置天子之位,十四年沒問題,甚至三十年內,都可以維持這制度。」
「但之後呢?」
「要麼歸政於新君,寄希望於遇上秦惠文王一般,殺其人用其政的明主。」
「要麼。」張蒼抬起頭:「君自取之!」
「君為體,法為綱,禮為用,方為真正的王者之政,長治久安之法。」
他胖碩的身軀,拜在黑夫身前。
「這是張蒼,身為荀學弟子的見解。」
「這是張蒼,身為朋友的肺腑之言。」
「亦是張蒼,身為臣下的忠懇諫言!」
「不做周公,便為六卿、田常。」黑夫摸著下巴,這真是一個死循環的悖論啊,良久後才道:
「先走一步,看一步罷。」
「畢竟我現在急切踐位,換來的恐怕只是人心失望,分崩離析。」
黑夫伸出手:「眼下,我雖未取太阿而佩,也未曾踐阼,但這天子才有的權勢,已如那把原本無形的太阿之劍一般,被握在我手中了!」
「所以我現在不是該糾結這位子坐與不坐,而是如何用這天子之權,去做我過去想做,卻未能做到的事!」
「除了取天下之士,聚於一堂,你還想要做什麼?」
「很多,很多。」
黑夫的眼中,流露出了他包藏許多年的野心。
「首先是驅逐胡蠻,廓清關中。」
「恢復國力,贍養士卒,有功者賞。」
「其後東出函谷,掃滅六國殘餘,再並天下!」
「待天下安定後,與民休息,男樂其疇,女修其業!」
「還有真正地,統一天下,六合同貫,九州同風,這是始皇帝的夢想,也是他未竟的事業。」
「我想在我手中,最終完成它!」
還有更多的事……
「比如這。」
黑夫讓親衛將一把巨大的鑰匙取來,遞給了張蒼。
「這是何物?」張蒼接手,只覺得沉甸甸的,嬉皮笑臉:「莫非是你送我的新府邸?」
「是個大府邸沒錯。」
黑夫笑道:「阿房宮的鑰匙,歸你了!」
……
不管歷史上阿房宮建沒建成,反正在這個位面,它是完工了。
覆壓三百餘里,隔離天日,這是誇張,但三十里是有的,且極盡奢華典雅。
「此乃何意。」
張蒼只覺得手裡的鑰匙格外燙手,立刻正經起來:「我雖好色,卻也沒有急色到欲淫亂宮室的程度,黑夫你看錯人了,拿回去,拿回去……」
黑夫哈哈大笑:「子瓠多想了,宮室中的女眷已出,等關中廓清後,我會讓她們在北伐軍單身士卒中,挑選夫婿。」
張蒼愕然:「如此說來,阿房宮已經空置……」
黑夫道:「沒錯,你我都知道,始皇帝修阿房宮是為了誰,可惜,它等不來西王母了……」
「從今以後,也不再會有某位皇帝,或者秦王會駕臨那裡,它被攝政府收為公有,另作他用。」
「作何用?」
黑夫道:「古人云,隆宮室以彰顯王者之尊,但我以為,最有資格住進那赫赫宮室里的,不是皇帝,不是虛無縹緲的西王母,當然,更不是我這攝政。」
「而是『知識』!」
黑夫攬著張蒼,一邊往外走,一邊說道:
「你不是曾告訴我,那些遠到而來的大夏人曾告訴過你,在遙遠西方,有一個希臘人的邦國,名曰托勒密,其王在都城,建了一個天下最大的藏書閣麼?」
張蒼頷首:「去過托國都城的大夏人說,托國之王下令,搜查每一艘進入港口的船隻,只要發現圖書,不論國籍,馬上歸入藏書閣,以此收集整個希臘諸邦之書,那藏書閣,也巨大無比,猶如城池,藏書數十萬卷……」
大秦的御史府藏室雖然也收集了三代及六國之書,卻尚未達到那種規模,所以張蒼還蠻羨慕的。
「你大不必艷羨了。」
黑夫有些得意:「從現在起,整個阿房宮,便是華夏的學城、藏室,比希臘人的圖書館,大十數倍,百倍!」
張蒼這下是真的驚呆了,任他如何痴心妄想,也想不到黑夫手一揮,將秦始皇耗費無數民力財物,耗時數年才修建起來的阿房宮,一揮手讓他去裝書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