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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「彼輩當中,有卿相之才者不在少數。」

  不是黑夫吹噓,歷史上漢朝的幾個丞相,蕭何、曹參、陳平都在他囊中——還沒算眼前的張蒼呢。

  「彼輩會占據朝堂核心,或作為封疆大吏,治理一方,造就一種曠古未聞的局面……」

  黑夫攤開手,指著被自己用武力、謀殺、威逼利誘等手段,廓清的咸陽宮大殿:

  「布衣將相之局!」

  而且這群人籍貫分布廣泛,不獨南郡人,有梁地者,有淮南者,有豐沛者,有齊魯者,幾乎遍布天下。

  「彼輩治理邦國地方時,至少會比從小長於都邑的豪門卿子,更加知道點底層疾患,世之所急。」

  黑夫道:「由地方官吏將百姓之所急集中起來,上報朝堂,中樞做出相應改善,再下達地方,繼續接收反饋,考驗這些施政是否正確,如此循環,才是保證上通下達,為民做主的好辦法。」

  「這便你所說的,從人民中來,到人民中去?」

  張蒼有些動容,他雖然不是出身貧賤,但亦不過是陽武縣一鄉豪,扔到咸陽這種地方,仍是區區布衣。

  「布衣卿相……這是多少士人的夢啊。」

  戰國時代的士人很有進取精神,為入仕而奔走各國,或直接上書國君,或進行遊說,闡述自己的政治主張和政治方略,取得國君的信任後即被重用,由文人學士變為高級官僚。

  但誠如黑夫所言,諸侯列國,還從未像黑夫這群人般草根的上位者出現過……

  這布衣將相之局裡,他張蒼,亦有一席之地!

  雖然這僅僅是黑夫的理想,付諸現實定有種種困難和意想不到的異變,但僅是這理想,就足以讓人激動萬分了。

  周、秦乃至於歷朝歷代,哪一個政權最初興起時,那大廈的藍圖上,不是充滿理想主義的勾勒呢?

  理想不是虛偽。

  它是奠基者們對後來者的期盼。

  也一個政體不論何時,都必須維持的「誓言」。

  有人覺得噁心,有人不以為然,有人嗤之以鼻,有人冷嘲熱諷。

  但仍有一些人相信:相信前輩血汗不會白費,相信一代代人為之努力,萬一,有一天這理想實現了呢?

  政權強調理想,就如人須得記住夢想一樣,若有一天連這都忘了,我們也早已身陷現實泥潭之中,得過且過,再無未來。

  「但這局面,無法永遠保持。」

  可旋即,深悉人性之惡的張蒼篤定:「眾人之所以追隨你,是為了封侯之位,卻不一定能遵循汝期望的理念。彼輩既已登高位,便不再是昔日布衣,最多一代人,便與昔日世卿無異了!」

  「是啊……」黑夫明白,若不加改變,仍按照春秋以來的套路來,這種布衣之局,最多維持二三十年,便會隨著打天下的人死去,而轉瞬即逝。

  「所以需要一種,從底層向上上升的渠道,讓民間有才學者,尤其是六國故地的士人,能一步步,先為小吏,再為郡官,最後慢慢升至朝堂,參與天下決策的制度。」

  問渠哪得清如許,為有源頭活水來,一個沒有新鮮血液注入的政體,註定是一潭死水,只有提供一個穩定的上升渠道,才能讓政權最大限度保持活力。

  「大秦在這點上,已較春秋及六國好許多,黔首甚至隸臣也能通過軍功爵為吏,更力行宰相皆發於州部,猛將必起於行伍,公子王孫非功不得屬籍,算是遏制了世卿世祿……」

  但秦的軍功爵有兩個大問題,一是升上去就很難降下來,最後導致越來越不值錢,漸至敗壞。另一方面,享受這種制度的,是只占了天下四分之一人口的新老秦人,十年內被迅速兼併的六國,與這種上升渠道無緣。

  「始皇帝未統一時,尚來者不拒,使天下士人集於秦,但一統後,除了那七十餘博士外,君可曾見一個關東士人得身居高位?」

  想來想去能找出來的,只有籍黑夫提攜,一路高升的陳平、曹參、蕭何三人了……

  其餘千石以上官員,皆秦人也,幾無六國之人!

  陸賈、隨何,還有眼下六國反王陣營里數不清的謀臣策士,都是本有才幹,卻在體制下未能進入上升渠道的人。更過分的是,因為秦吏豢養門客有限,地方豪貴又受到打擊,苦於沒有出路,關東士人自然只能積極加入到「反賊」的行列里去了。

  說句不好聽的,過去十幾年裡,在關東,秦就好比是取消了科舉的我大清,絕了六國士人的上升渠道,無疑是將他們推到了政權的對立面。

  再加上本就盤根錯節的六國貴族,對重徭鬱鬱不平的黔首庶民,讀書人從中出謀劃策,這叛亂不劇烈才怪。

  張蒼深以為然:「吾師荀卿便曾說過,雖王公士大夫之子孫也,不能屬於禮義,則歸之庶人。」

  「故上者需下,下者需上。」

  黑夫已有計較:「上者要下簡單,爵位隔代降級,後世子孫不肖者,便不能保有富貴。」

  張蒼目視黑夫:「若如此做,你會得罪一大批造就這『新秦』的功臣將士。」

  「所以要徐徐圖之,至少在短時間內,不可驟然下達。」

  黑夫看著張胖子的嘴道:「之所以告與張君,是知道你嘴緊。」

  「蒼當守口如瓶。」張蒼點了點頭,但旋即覺得不對,什麼叫嘴緊,他總覺得這對話怪怪的……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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