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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就在這種情況下,繼承了父親「不更」爵位的楊喜被徵召入伍。

  「那是二月份,春耕前後,我在家給老馬套犁,卻被裡正帶人找上門來,說該輪到我去前線服役了……」

  「我說,我去歲服了兩次更卒,在驪山做活,入秋方歸。今歲開春又奉命去函谷關挖渠,數日前才回來,更何況我乃家中唯一成年男丁,不該去做戍卒了,我去了,只剩兩名幼弟,農事不做了?租子不交了?」

  「但里正不聽,讓人逼我帶著馬匹、衣物離家。」

  商鞅之法百年浸淫,在秦人的性格里,深深刻下了名為「服從」的基因。

  他們不到夏天不敢上山砍柴,下河捕魚,因為那會觸犯《田律》。

  他們不敢偷稅漏稅,就算稅吏大意遺漏——這基本不可能,也會主動去向里正詢問,因為一旦被發現,所受的懲罰會百倍于田租。

  其百姓朴,其聲樂不流污,其服不佻,甚畏有司而順……這是當年荀子的稱讚,但荀子卻不知道這背後的深刻原因。

  這種長久壓抑唯一的釋放機會,是進攻六國的時候,因為公戰是被鼓勵的,所以才有秦之銳士戰場上近乎歇斯底里的瘋狂。

  就算如今始皇帝死去,律令崩壞,繩子鬆了,秦人也會習慣性拘著身子,站在圈裡,不敢亂動。

  故天下皆叛,唯秦地不反。

  這也是秦始皇死後,胡亥的朝廷能維持統治,未曾迅速崩潰的原因……

  所以縱然不合理,但楊喜還是在官吏面前低下頭,帶著家中唯一一匹老馬,與里中幾乎所有適齡男丁一同上路。

  「到了藍田,因我有馬,又繼承父親不更之爵,便做了騎吏,管著五個人……」

  放在六國之地,不更都能當鄉嗇夫了,但在關中算個啥?寧秦縣就有好幾個庶長,還得自己下地幹活呢,不更之爵,入伍後只能做小吏。

  「吾等倒也未曾立刻去南陽,而是在藍田訓練,直到四月時……」

  南陽大敗的消息,讓關中震動,即便是官吏封鎖消息,但士卒中也不乏竊竊私語,官府不是說在通武侯統率下,南邊黑賊的叛亂很快就會平定麼?怎麼平著平著,武關外全丟了?那些南陽兵還失魂落魄地撤了回來?

  就在這種人心惶惶之下,楊喜他們這批新兵,被從上郡來的王離接收……

  王離,武城侯王翦之孫,通武侯王賁之子,光這份出身,便足以讓沒太大見識的士卒稍微放心,但也不乏這樣的聲音:

  「虎父還有犬子呢……我聽聞,這小小王將軍並無將才,當年打匈奴還失道迷路了……」

  但畢竟有家學的底子在,王離治理軍隊有一定辦法,殺了幾個人後,收拾得新兵服服帖帖。更有在北疆歷練多年的上郡兵團作為主力,新兵們被夾在其中,順從地往武關開進。

  「等吾等抵達商縣後,見上郡兵、南陽兵,加起來密密麻麻,營地比十個寧秦縣城還大。」

  人多膽壯,楊喜他們又安心了些。

  可這點對胡亥朝廷最後的信心,卻在武關的轟隆巨響里,被擊得粉碎……

  回憶起那一夜,楊喜仍會面色發白,身體戰慄。

  像是一千根蠟燭同時升空,還伴隨著巨大的爆炸聲,閃耀白芒,光彩奪目。

  「妖術?」

  「天雷?」

  「火鴉?」

  「隕星!?」

  遠在武關以西十里待命的十萬大軍都望著這一幕驚呆了,接著是新的一陣巨響,武關煙塵滾滾,突然告破,小小王將軍狼狽撤離,眼看三軍騷亂,陣型不整,遂下令撤退!

  「那哪是撤退,分明是逃亡……」楊喜喃喃道,他一個同鄉,就在那一夜不小心被亂兵踐踏而死。

  事發突然,北軍人心大亂,首尾不能相顧,一時間潰不成軍,成建制往西北逃,唯恐後方的流星墜至,一路狂奔,只恨父母少生了兩條腿。

  而南軍前鋒東門豹乘機在後追擊,殲滅俘虜萬餘人。

  楊喜運氣不錯,他是騎吏,有馬,是夜一口氣跑了五十多里,回到商縣後,才停下腳步。

  這時候大軍已疲於奔命,開戰前十二萬人,只剩下八萬不到,士兵們情緒低落,大家沮喪到了極點,在繼續向嶢關撤離的過程中,更是謠言四起。

  回想武關的那一幕,大多數人將它與秦始皇三十七年時,無數顆流星劃破天際,墜向東方的可怖場景聯繫起來……

  「有預言說,亡秦者黑,莫非是真的,黑夫真有天神相助?」

  一些在武關近處目睹全程的兵吏則信誓旦旦地說,他們分明聽到了南軍在歡呼:

  「始皇帝顯神了。」

  「始皇帝為何會幫叛軍打官軍?打自己的兒子?」當時楊喜感到莫名其妙。

  一些從南陽退回來的老卒說出了早先聽說的傳聞:

  「胡亥少子也,不當立,南軍宣揚說,是胡亥與趙高弒君篡位,黑夫則是受遺詔起兵,否則為何始皇帝要封他為『武忠』呢?」

  「當立者誰也?長公子扶蘇?他不是謀刺始皇帝畏罪潛逃了麼?」

  「當立者恐怕也非扶蘇,而是始皇帝顯神所助之人!」

  底層士卒的腦洞越來越大:

  「始皇帝之神,沒有傳給胡亥。」

  「也未曾庇護扶蘇。」

  「而是被武忠侯所繼!難怪他能以天雷火鴉破武關!」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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