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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「吳子曾言,在德不在險,秦雖有山河之固,然其人君亂政而不修德,休論關外之黑夫,關中之人亦盡為敵國也!」

  他以為,只要黑夫猛攻關中,北秦會以極快速度崩潰,到那時候,六國的噩夢便要來了……

  「黑夫畢竟是打著秦之旗號,試問屆時那所謂的北伐軍與六國之兵同時入關,關中百萬之民,會攜壺漿迎接誰?又會持兵戈抵抗誰?」

  「六國敗於關中,黑夫便可身率關中之眾出於函谷,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、洛,江東樓船渡江擊淮南。來勢將比王翦、王賁父子滅六國更猛烈,復辟的六國,這次恐怕熬不過十年,一年半載之內,便會被黑夫掃平!」

  現在趙王歇對蒯徹言聽計從,遂從其言,不但不如約派兵南下函谷助項羽攻關,反而打發陳餘來,建議項羽向南攻擊宛、葉,以維持天下三足鼎立之勢——不,其實是四足鼎立,趙國還是想把六國中最強大的楚軍當槍使,讓楚與南北二秦在中原鏖戰,趙國自己則可從容略取河北,只要聯合燕代消滅那所謂的遼東「召王」政權,趙便能成為成為北方盟主,獨立於世。

  新六國和老六國一樣,利益大不相同,大家各有各的打算。

  項羽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,怫然不悅:「關東之人戮力同心,曰『誅暴秦』,今秦未誅,倘若半途而廢,而專攻他向,豈不是將為天下人所笑?」

  陳餘見道理說不通,遂改用激將之法:「秦始皇已亡,而黑夫者,亦奪項老將軍旌旗之徒也,攻南亦是誅秦,更可將國讎家恨一齊報了……」

  但項羽卻緘默不言,直到鍾離昧到來,在項羽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,他才轉目看向陳餘,冷笑幾下後,拍案道:

  「二三子,將此僚綁了!」

  陳餘莫名其妙,被按翻在地後仰頭大呼道:「敢問上柱國,陳餘犯了何罪?」

  「何罪?欺瞞縱長之罪!」

  項羽鬚髮賁張:「趙王、魏相看似處處為合縱之約著想,但我卻要問問,那秦郎中令趙高派人向趙魏兩國請降,願開軹關使六國之兵入河東一事,為何未與我通洽?」

  ……

  「下臣冤枉!」

  驟聞此言,陳餘眼珠子都快出來了,心裡大罵蒯徹,難怪不敢來出使楚國,卻找了自己,原來是還有所隱瞞啊。

  項羽還真是冤枉陳餘了,趙高派張敖向魏、趙請降一事,作為機密被張耳、李左車、蒯徹瞞了下來,未曾告訴楚國,也沒有知會趙使陳餘——虧他還是張耳的把兄弟。

  魏國是贊同趙國之略的,魏弱於趙楚,興趣在於奪取舊地河東後悶聲發財,而不是去關中,趙王和魏相張耳,甚至已秘密達成了瓜分太行以西的密約:

  「趙取太原、雁門,魏取河東,而中分上黨。」

  眼下趙魏兩國軍隊已聚集在軹關,隨時準備西進河東,但卻不願意讓項羽太早知曉此事,因為按這位年輕上柱國的脾性,受阻函谷之下或還會知難而退,轉而進攻南陽去。

  可一旦讓他知道河東可作為入關捷徑,項羽非但會執意入關,甚至會勒令趙魏「戮力西向」了!

  豈料趙高求生欲太強,在察覺李斯不對勁,黑夫來勢洶洶後,過於慌張,除了派張敖聯繫張耳外,在楚軍緊逼函谷關時,亦從河東派人渡過大河,抵達陝縣(河南三門峽市),又向楚軍請降了一次。

  鍾離昧這一趟便是去與之商洽的,趙高、趙成兄弟答應,派河東之船,在陝縣的茅津渡口,接應楚軍進入河東……

  河東境內,一共有四個大河渡口,從上游到下游,分別是龍門渡、蒲坂渡、風陵渡、茅津渡。

  其中,茅津渡北連安邑鹽池,一向是三晉運鹽之孔道,商旅輻輳。春秋戰國時,已形成渡口,且是兵家必爭之地,那著名的晉獻公「假虞伐虢」即由茅津渡河,滅亡了陝縣的虢國。

  等到秦穆公伐鄭時,晉元帥先軫出奇兵從茅津渡河,埋伏在崤函,以逸待勞,大敗秦軍。

  趙高承諾,楚軍可再從蒲坂搭浮橋入關中,如此便能繞開函谷關防,出現在關中腹地,驪山近在咫尺,而趙高的條件,依然是割上黨郡為王……

  這下趙魏的隱瞞藏不住了,倒霉的陳餘必須面對項羽的怒火。

  好在他也有自己的底牌。

  眼看陳餘就要被拖下去,他連忙以頭搶地,急切地說道:

  「此乃蒯徹、李左車刻意欺瞞,陳餘全然不知,且下臣此番主動請使,真是一心為楚,並有一秘事,欲向上柱國稟明!」

  項羽比手,讓陳餘將話說完:「這或是汝此生說的最後一句話,且想清楚了再言。」

  陳餘稽首:「上柱國當知,陳餘主恆山郡之政,而恆山北通代郡,代郡又接塞外……」

  「月余之前,匈奴大破東胡於甌脫,一統漠南,旋即又有兩位匈奴單于之客,抵達恆山,上柱國可知他們是誰,意欲何為?」

  「誰?」

  「正是上柱國之族人,項梁、項莊二君,而他們帶來了匈奴大單于的口信……」

  「吾仲父尚在!?他如今在何處!」

  項羽又是驚訝,又是狂喜。

  「二君因不便與臣一同南下,故皆在恆山郡為客。」

  陳餘從貼身處掏出那封帶著體溫的羊皮信,雙手奉上,項羽取來打開,還真的似是項梁的筆跡——這位仲父對項羽影響極深,他在關中那些年托門客送到下相的信,項羽不知讀過多少遍,秦始皇那建立在楚人痛苦上的驕奢淫逸,亦是從叔父信中所知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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