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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這下公輸讎基本可以確定了。

  「彼輩用的是穴地燒隧之法!縛柱施火,以壞吾城!」

  穴城術可以細分為兩類:一種比較原始,挖地道穿過城牆,直通城內,士兵從地道入城消滅敵人,但這辦法只能用於攻者眾守者寡,且不能被守卒發現,否則通過狹窄地道派進去少許人,純粹是給對方送人頭。

  另一類方法使用得更普遍:在隧道里的支柱放火,導致隧道塌頂,毀掉城牆地基,以這種方法弄塌城牆!

  叛軍用的,顯然應是後者。

  《備穴》里說得很清楚,如果敵軍開鑿地道攻城,守軍也應徑直迎敵,針對敵穴方向開鑿地道,以穴攻穴,把敵軍消滅在地下!

  於是守軍也針鋒相對,根據穴師確定的位置,開始橫向挖掘地道。

  北伐軍派來挖掘坑道的人,多是銅綠山的礦工,由尉驚送到前線來,他們被承諾,只要幹完這一票,人人皆可得爵,黑夫給他們提供了最好的鐵鍬和所謂的「工兵鏟」。

  眾人像是黑暗裡的一群鼴鼠,在暗無天日的地下以鐵器掘地,有時候運氣不好遇上岩體,這還好說,退回去就是了,有時候則挖到地下水脈,為泥水倒灌,便有喪命之虞。

  而最糟糕的情景莫過於挖坑挖得好好的,前面卻突然空了,來的是敵人,手持兵刃,然後便是狹路相逢勇者勝。

  一場地道戰,就這樣在地下五尺處展開,殘酷卻無人記述經過,畢竟那些閉塞之地,漲紅臉握住對方兵刃,甚至用上牙齒指甲的殊死搏鬥,毫無英雄氣息,壯士激情。

  只有令人窒息的緊張與不適,還有殘酷。

  地方狹窄,戰死的人往往將坑道都堵塞,而隨著行跡被敵人發現,一條費勁人力挖開的長長隧道也宣告被捨棄,若攻擊者退之不及時,等待他們的還可能是煙燻水溺……

  就這樣,像堵老鼠穴似的,堵塞三條坑道後,穴師稟報,敵人似乎暫停了坑道的挖掘。

  看似是打退進攻了,但也說不準敵何時再來,還是墨家自己想出來的辦法:每個井穴口派狗執勤,以「審之穴之所在,鑿穴以迎之」,狗的警惕性很高,一旦發現有動靜就會叫。

  「怎麼沒有一條黑狗?」

  公輸讎掃了一眼從後方送來的狗子,隨口一問,他們守城的人,常有些迷信,需要用黑狗血來破除魔障。

  「陛下下令,屠了全關中的黑狗。」

  從咸陽來的少府官員大搖其頭,有巫師說「東南有天子氣」,二世皇帝唯恐指的是黑夫,認為這樣就可以大挫黑夫的氣運,還將此次行動稱之為「掃黑」。

  少府官員嘟囔道:「黑賊之氣是否被奪不得而知,倒是咸陽近日狗肉價錢大跌……」

  「荒唐。」公輸讎搖頭:「真是荒唐。」他開始懷疑起自己選擇是否正確來。

  不過,敵人似乎已放棄了掘地穴攻城,改為明目張胆地用生牛皮覆蓋的櫓車帷抵城牆,又在其厚重木頂的掩蔽,派人在城牆腳下開始挖坑,每深尺許便豎立頂柱,漸挖漸深。

  王離豈能讓他們如願?立刻讓人矢石俱下,甚至讓敢死之士繩墜而落,冒著敵陣發來的飛石大矢,擊退了這一波進攻,而敵人突至城下挖開的一點小坑,也被扔下磚石瓦礫堵塞……

  到了十六日傍晚,叛軍再度停止了攻擊,那些被打傷的兵卒欲搶回城下的屍體無果後,撤回了大營,看上去,銳氣似乎沒最開始時強盛了。

  「穴地攻城無果,這下黑賊無計可施了,明日恐怕要讓眾人蟻附強攻!」

  王離就怕黑夫不硬上,他為守,彼為攻,在硬碰硬的較量里,王離有足夠的信心殺傷足夠多的叛軍。

  公輸讎卻有些擔憂:「城下之犬雖未大吠,但有可能是賊白日乘著嘈雜混亂,已挖了多條地道,開至於城牆之下,又暫停舉動,故穴師亦未曾聞,吾等不可不防。」

  「就算他偷偷燒了一二處又如何?三合之土為壘,豈是那麼容易坍塌的?」王離不以為然。

  而就在這時,侯望卻來報,說賊營地里想起了一束束火把,列陣前行,更有軍吏在前大聲呼和下令,似乎是真要連夜進攻……

  「夜攻?」

  王離來到城下,不憂反喜:「黑賊真是狂妄,以為吾等沒有防備,他難道不知,夜攻對於攻方更不利麼?我看他是無計可施,昏招迭……」

  然而王離話音未盡,卻感覺眼前一閃,卻見隨著一陣尖嘯,一朵熾熱的火花,忽然在他頭頂,也就是武關城上空炸開!

  它像是鐵匠打鐵時擊打出的火花,四濺而開。又像是三十七年,無數顆從天而墜的流星,看上去灼熱奪目,卻又轉瞬即逝……

  事發突然,王離張大了嘴,而城頭眾人面面相覷,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。

  還有重新爆開的朵朵亮光。

  火花又來了,這回武關守卒看清楚了,它們從百步外的叛軍營地升空,隨著一陣白煙和刺鼻的氣息,斜斜朝武關城頭飛來,又在其上空炸開。

  這次不再是獨數,而是數朵,數十朵,直至上百朵!先是古怪的尖嘯,然後是炸聲噼啪刺耳,驚得武關城內備穴突的狗子們狂吠不已。

  在這火雨的轟炸中,王離好歹還站著,數千名剛揉著眼睛起來迎敵的守軍,乃至於武關之後枕戈待旦的十萬大軍,則盡數呆愣如雞,有人癱坐在地,有人下跪磕頭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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