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旋即披上大氅,登上城樓,一揮手,向三軍宣布:
「穰城,是北伐軍的了!」
「大帥戰無不勝!」
「君侯攻無不取!」
北伐軍山呼慶祝,黑夫卻感慨良多。
他改南征軍為北伐軍,正是去年四月份,而穰縣距離襄陽,不過兩百餘里,因為王賁阻攔,這一步,他們跨了足足一年啊!
「通武侯啊通武侯,你耽擱了我這麼多時間,我還巴巴地為你洗白,順便保下頻陽王氏全族性命,真是以德報怨啊!」
「不過話說回來,誰讓您的父親,武成侯王翦,不僅是我成親的媒人,還是我偷學兵法的師傅呢?不看僧面,看佛面……」
黑夫摸了摸頭,才想起這會中原沒有和尚。
總之,這一步算是邁過來了,南陽百萬生民,穰縣三萬降卒收入囊中,但而黑夫的腳步,並不會止於此!
黑夫看向西方。
蒼山如海,殘陽如血。
那裡有連綿的群山,是鄧林之險。
有川流不息的河水,是承載了秦楚國運的丹陽之水。
在那條狹窄山道的盡頭,則有一座雄偉的關隘!
百年前,秦人出關,割裂山河。
而現如今,十萬北軍,正沿著馳道,向武關倉皇撤離!
黑夫知道,不可放他們全須全尾歸去。
「若能多留下一人,入關時間,或許便能提前一點,這場殘酷內戰的血,也就能少流一點……」
他抬起手,示意三軍靜一靜。
「二三子,尚有餘勇乎?」
一片緘默,旋即有個大嗓門大聲喊道:「大帥說笑了,此城不戰而降,吾等本來為先登奪城攢足的勇氣都沒派上用場,又豈會沒有剩餘呢?」
三軍皆笑,都大呼尚有餘勇,其聲喧囂塵上!
「善!」
黑夫拔劍,指向殘陽如血的西方,下達了軍令。
「追!」
「宜將勝勇,追窮寇!」
……
趕在天黑前,兩萬人由共尉帶領,雄赳赳氣昂昂向西開去,一路軍歌嘹亮。
「打倒胡亥,打倒胡亥,除奸臣,除奸臣。」
「北伐靖難成功,北伐靖難成功,齊歡唱,齊歡唱!」
雖然兩千年語音差距甚大,顯得不太押韻,更入不了陽春白雪之人的眼,但卻是真正下里巴人都聽得明白的旋律——簡單重複,容易洗腦。
不遠處的俘虜中,一位名叫駱甲的北軍騎將五百主,原本呆呆地看著地上的螞蟻,此刻被南軍的歌聲驚得抬起頭,詫異地看著這群士氣旺盛的「敵人」。
駱甲不由想起十多年前,自己隨通武侯伐滅六國時,也曾是這般英勇無畏,不懼任何敵人,在秦旗之下,所向無敵,高唱《無衣》,捐甲徒裎以趨敵,左挈人頭,右挾生虜……
那才是秦軍啊!
而今,摸摸已有幾根白絲的頭髮,看著身旁面容愁苦的關中同袍,怯怯不安,竟是如此陌生。
正兒八經的秦軍,棄甲而降。
那些關中老秦人看不起的荊地「新秦人」、「叛軍」,其士氣鬥志,卻又如此熟悉。
駱甲想起已亡故的通武侯,又想起方才黑夫在穰縣上的呼喊。
「宜將勝勇,追窮寇……」
一時間,駱甲老淚縱橫。
「吾等的勇氣呢,又去哪了?」
……
第0860章 舟中指可掬
從穰縣往西北行,過鄧林之險,便徹底離開平坦的南陽盆地,進入丘陵地區,道路崎嶇陡峭。尤其是到析縣(河南西峽縣)地界後,有一谷名黃谷,為兩山所夾,有一小關隘。
據說共尉回報,他們從穰縣西來時,在此遇阻,一場鏖戰,付出不小傷亡才奪下黃谷。
黑夫到此時,士兵們還在收拾戰場,屍體被區分搬走,臂上纏紅、白、黑布料的是南軍,其餘是北軍。
谷口處,數不清的箭矢插在地上,箭羽潔白,這是用當地一種水鳥製作的,所以析縣也有另一個名:白羽城。
等抵達析縣城外,卻見這是個水邊的小城,黑夫一眼就看見城外幾十個營壘柵欄里,抱頭蹲著的俘虜,皆垂頭喪氣,與穰縣那一批並無兩樣。
數量倒是挺多,黑壓壓的數不清,共尉來拜見時,黑夫詢問他:「截住了多少?」
「兩萬人!」共尉道:
「數日前,賊軍遇雨,山道難行,從宛城、酈縣撤離的最後一批北軍被耽擱了,只趕在吾等前一天抵達析縣。不過我軍在黃谷受阻多時,本已趕不及了,是東門叔父冒著雨,帶兵襲擊西岸,擊破斷後敵軍,毀掉了浮橋,又擋住了司馬鞅率師來救,這才絕了東岸兩萬人的希望,投降了,司馬鞅不知我軍多寡,也朝武關撤去。」
兩萬人不算多,但也不算少,北軍在南陽十五萬人,新野、穰縣的五萬已投降,加上析縣的,算是被留下了小半。
不過,黑夫最擔心的是東門豹那邊損失太重,得不償失。
「東門叔父讓大軍掩後,他親率輕兵陷陣,故傷亡不重,只是……」
「只是怎麼?」黑夫有種不好的預感。
「只是東門叔父自己受了傷!聽醫者說,還不輕!」
……
東門豹的部隊駐紮在丹水西岸,因為浮橋已毀,現在還沒搭好,黑夫要過去,還得乘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