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豈料,坐視諸位反叛多時的秦軍卻突然有了動作,奉王賁令,原上郡裨將蘇角秘密從敖倉東進,以車騎一萬襲擊了酸棗,又接應後續兩萬人,將臨濟團團包圍,魏咎只來得及派兩個兒子出城求援。
可等張耳聞訊,著急上火地再派人去請求楚國幫忙解圍時,卻傳來了臨濟失陷,魏咎已死的消息……
據臨濟方向逃來的人說,魏咎死得很英勇,眼看城池即將失守,他毅然登城,讓人向蘇角喊話:「只要能放過城中百姓,咎願獻城!」
蘇角答應了魏咎,於是魏咎令人開城,他自己則自焚而死!
但蘇角並未遵守約定,臨濟投降後,他不但派人將滿城魏卒、男丁三四千人屠戮一空,更梟魏咎之首,辱魏咎之屍,將其被燒得焦黑的屍體拖在滿載首級的馬車後面,揚長而去……
王賁不出手則已,一出手,數日之內,兩王殞命。
「悠悠蒼天,曷此其極,悠悠蒼天,何薄於魏!」
張耳捶胸而號:「大王有堯舜之仁,寧自赴烈火,也不願連累百姓,可恨暴秦惡如虎狼,君亡臣辱,此仇,張耳必復!」
言罷,他擦了擦眼淚,轉身看向身後身穿喪服的諸魏公子,拱手道:「大王不幸遇害,但魏國不會亡!國不可一日無君,張耳敢請長公子繼承大位!」
「相邦,這可萬萬使不得!」
魏咎長子名魏瓔,他年紀雖輕,卻不笨,立刻惶恐地擺手:「自古嫡庶有別,我雖是長子,卻並非嫡子,還是讓魏珞做王吧!」
張耳目光看向魏瓔身側,比他矮了整整半個頭的瘦弱少年。
魏珞是魏咎嫡妻所生的次子,他也反應過來了,忙道:「我雖是嫡子,但……但我年紀太幼,難當大任。」
做弟弟的比他哥哥更有擔當些,還給張耳出了個主意:「丞相,不是有句話,叫國賴長君麼?我與兄長都不合適,還是讓德高望重的宗室叔伯們來做魏王吧!」
「說得沒錯,國賴長君。」
張耳點點頭,又看向站立在旁,鬍子老長的魏無知——這位的身份可不簡單,他是信陵君魏無忌的孫子,張耳曾經的主子。
若非張耳給項籍出主意時魏無知躲在濮陽,無人知曉,這魏王,怎麼也輪不到魏咎啊……
於是張耳對魏無知說道:「信陵君曾率五國之兵破秦軍於河外,走蒙驁,更乘勝逐秦軍至函谷關,抑秦兵,秦兵不敢出。當是時,公子威振天下,諸侯不敢加兵於魏。信陵君更乃張耳舊主,也是張耳一生楷模……今君乃信陵君之孫,更是魏氏長者,宜為王!」
兩個少年都明白的道理,魏無知年紀一大把,哪能不清楚眼下情形?
遂力辭道:「正因吾大父是信陵君,我才萬萬不能做魏王!」
魏無知開始掰扯自己的理由:「信陵君曾組織合縱,力挫強秦,秦王患之,乃行金萬斤於魏,求晉鄙門客,令其散播傳言,說什麼『諸侯徒聞魏公子,不聞魏王。公子亦欲因此時定南面而王,諸侯畏公子之威,方欲共立之』,更偽賀公子得立為魏王。」
「於是魏安釐王忌憚吾大父,撤其將相之職,大父乃謝病不朝,與賓客為長夜飲,飲醇酒,多近婦女,遂薨……」
這些事是事實,張耳當年雖然才加入信陵君門下僅月余,卻也知曉,兩個老傢伙不由頻頻嘆息。
說到這,魏無知又拋出了一個家族秘密:「相邦,實不相瞞,大父臨終前曾囑咐吾等,他說,『無忌之子孫皆當忠於大魏,切勿生出不臣之心,更不可僭越為王』!」
張耳懷疑:「有這種事?」
魏無知大義凜然:「此家中梓秘,故外人不得知。總之,我能為魏臣,輔佐君主,卻萬萬不能被立為魏王啊!否則,九泉之下豈有面目去見大父?」
三人皆有推脫的理由,張耳很是無奈,只感覺牙疼,暗道這群魏氏子孫一個比一個滑頭,好好一個王位,竟被他們推過來攮過去。
「總不能我自己來做魏王罷?那也太名不正言不順了!」
但魏國也就這樣再度滅亡,也太可笑了。
張耳正打算強迫魏瓔或魏珞繼位時,身後卻響起一個聲音。
「相邦,這王,就讓我來做罷!」
眾人回頭,卻見一個三十餘歲的中年從跪了許久的冰涼地面上起身,抬起頭,濃眉大目,儀表堂堂!
卻是魏咎的從弟,現任的魏國司馬,魏豹!
……
「阿豹呀,你這時候站出來自薦作甚,魏瓔、魏珞兩個孺子都明白的事,莫非你就看不透?」
魏無知與魏豹曾一起躲在濮陽,也算有幾分交情,等眾人散去後,他拉住魏豹的手,拽著他走到城牆的陰影處密談。
魏豹笑道:「族兄,我豈能不知?秦軍來勢洶洶,輕取臨濟,殺害了先王,而我魏國剛剛復辟,尚且小弱,縮在東郡一隅,若秦軍再度來攻,楚趙不救,魏之社稷,將危在旦夕。」
「今天下已亂,世間無序,像吾等過去一樣,匿身潛逃很容易,可一旦接過魏王的冠冕,就不好跑了……」
這時候,魏王之位就好比燒紅的火炭,誰接過來,就可能會是秦軍下一個目標!
「至於族兄的顧慮,阿豹也明白。」
魏豹望著遠處巡邏而過的一隊輕俠,低聲道:「這所謂的魏國,其實是張耳大權獨攬,魏地輕俠也唯他命是從,所謂魏王,不過是一個傀儡,還是隨時會被秦軍圍攻,危及性命的傀儡,有什麼好當的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