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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疾頷首:「若是強攻,江關確實難入,故君侯想要趙將軍,另取他道,繞開江關,深入巴郡!」
趙佗瞭然:「另取他道?君侯是想讓我走巴鹽道?」
所謂巴鹽道,便是黑夫十年前遇上巴人叛亂時,與巴忠從夷道(湖北宜都)出發,西行涉險的那條小道。
沿著狹長的夷水河谷西行,先要經過巴人最早的據點武落鍾離山,然後便是鹽陽(湖北恩施)等地。直到夷水的源頭,夷城(重慶利川),一兩千年前,巴人便是沿這條路進入巴東,再四散繁衍的,算是一條進入巴郡的僻徑,出了古道,便抵達江關以西的江面,距離巴氏的老巢枳縣也不遠了。
才從洞庭險峻山嶺里走出來的趙佗有些猶豫:「但此路險要,不能行車,只能靠騾馬與人步行,難以並肩而走,且沿途皆為巴人部落,若為其所襲,恐怕會壞了君侯大事……」
去疾這一次的任務就是說服趙佗,因為黑夫需要竭力對抗王賁的二十萬大軍,手頭已無多餘部隊,趙佗手裡的桂林兵,就變得極為重要,是進攻巴蜀的第一人選……
他遂說道:「趙將軍勿憂,陸賈已提前一步,沿著巴鹽道去了巴郡,一路上播散重金,收買沿途巴人,保證將軍行軍安全。如今陸生應已至枳縣。他這一次西行,不僅肩負迎回君侯夫人、子嗣之責,還欲遊說巴氏,使之投靠北伐軍!」
「巴氏乃巴中稟君舊族之首,天下數一數二的富豪,家累萬金,僮僕數千,一旦其願意響應,趙將軍取巴地,易如反掌!」
「如此甚好,甚好。」趙佗好像鬆了口氣,但心裡不情願的成分居多。
去疾見狀,心道:「果如君侯所料,趙佗不知北伐軍與秦廷勝負,一直覺得南方劣勢,故心有躊躇。」
於是他笑道:「對了,還有一事。」
「四月底時,君侯不是改了南征軍之名麼?」
趙佗頷首:「我已知曉,眼下全軍都已更換旗號……」
「不止如此。」
去疾道:「君侯還在江陵建了大元帥幕府,是為北伐軍大元帥,自此以後,吾等不應再稱他為將軍,而應稱大帥了!」
元帥之稱,早在春秋已有,晉文公曾「謀元帥」,即考慮中軍主帥人選,但只是對「將帥之長」的稱呼,還不是官名,黑夫算是第一個以「元帥」為銜的。
趙佗心裡暗道:「尉大帥?這名頭倒是新鮮。」
卻不想,前腳才吐槽完,去疾便從袖中抽出了準備已久的任狀。
「趙君,大元帥有令!」
雖然不是迎皇帝制詔,但趙佗還是做足了姿態,一個激靈,拜倒在地!
去疾連忙扶起他,輕咳一聲:「趙君是想愧殺去疾?這一番話,是君侯讓我轉達的。」
「君侯說,先前南征軍裨將有三,其餘兩名裨將殷通、辛夷皆首鼠兩端,故君侯建北伐軍後,已削其裨將之職。」
「唯獨趙君不同,乃君侯結義兄弟,左膀右臂,且盡職盡責,為君侯取洞庭,如今又要涉險深入巴郡,不僅有功勞,亦有苦勞,所以這職銜只有升,沒有降!」
這一番話好像勉勵,但聽在趙佗耳中,又似黑夫對他的警告!
但敲打之後,就輪到給棗子吃了,去疾已露出了笑,作揖恭喜趙佗道:
「故君侯已任命趙君為,副統帥!」
第0792章 別得罪女人
狹長的夷水河谷,在夏季時激素飛清,兩岸多茂木空岫,有人路過,則百鳥翔集,哀鳴相和。
道路很窄,坐在騾子上搖搖晃晃,一直被譽為「北伐軍第一名嘴」的陸賈,卻對自己是否適合做使者,產生了懷疑。
因為旁邊巴人背鹽工連續不斷說了幾個時辰話,他卻一句聽不懂……
如果說三楚之地的言語雖各有差異,但相處時間長了還聽得懂的話,深入夷水後,當地人講的話,不論是巴人拗口的語言,還是巴蜀秦人的方言,都猶如天書……
就算聽熟了沒用,這片地域山嶺溝壑縱橫,十里不同音,八里不同俗。
能與他們一行人搭上話的,唯獨巴氏派來的嚮導,此人雅言說得勉勉強強。
「陸君可知道,荊楚之人為何要將鹽喚做『鹽巴』?」
在抵達鹽陽(湖北恩施)時,一邊啃著一塊鹽下飯,嚮導用極重的口音,問了陸賈這個問題。
陸賈自然是曉得的,笑道:「南方不近海,所食之鹽多是巴地所產井鹽,或曰巴鹽,或曰鹽巴……」
嚮導又指著腳下的小路道:「知道這條路為何不長草麼?幾百年來,巴人經由此道運鹽去荊楚,總有漏的,一來二去,道路便寸草不生了。」
這巴人眉飛色舞,陸賈卻只是笑了笑,這當然是誇大的話,在他看來,並非遺漏的鹽巴殺死雜草,而是巴氏的鹽賈每年數次往返,踩踏所致。
巴蜀的物產是豐富的,除了井鹽,還有蜀錦、枸醬、竹杖等商品,除了走大江三峽的水路,也有通過肩挑背馱,經陸路的到達洞庭郡,再入長沙、南郡的。背鹽工返程時,則將楚地的桐油、漆器等產品運回來,然後銷往巴蜀各地。
看著周圍地勢,陸賈想道:
「秦昭王二十七年(公元前280年),司馬錯將隴西兵,經蜀中取楚國黔中,走的就是這條路罷?」
當年,秦楚正在大戰,楚軍主力集結於南陽江漢,後方空虛。遭司馬錯突然進攻後,楚軍猝不及防,損失了黔中郡,也就是今日之洞庭郡,楚王大駭,只能與秦講和,作為贖回黔中的代價,被迫獻上庸(今湖北竹山)和漢水以北地區給秦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