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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而其內容,更是包羅萬象,涉及到戶口登記、土地開墾、田租賦稅、勞役徭役、倉儲錢糧、兵甲物資、道路津渡、郵驛管理、奴隸買賣、司法文書、刑徒管理、祭祀先農和相關政令文書。

  眾人聚集在縣寺背後,柴堆燃燒的火光映出他們的不安的神情,看著每一卷簡牘被扔到火里焚毀,縣令拔臉上都會抽搐一下。

  每個字,每一簡,都是過去十年的點點滴滴,都是秦吏們認真的心血之作。

  但沒辦法,銷毀文書,這是身為秦吏最後的職責,源於統一前。

  那時候,邊郡邊縣的官吏,都會被御史府反覆叮囑,萬一所守城邑被敵國所迫,簡牘文書,決不能落到敵國手中!

  它們就像是一個地區的大數據,事無巨細皆有記錄,是官府施政的基礎,毀掉它們,就相當於毀掉了統治的基石,除非花費數年甚至十年時間,重新勘測田畝,統計戶籍,否則,就只能維持粗放的統治。

  這些簡牘文書,便是秦國能一統天下的秘密……

  但簡牘實在太多了,積累了十多年的檔案啊,直到叛軍兵臨城下,仍有許多未曾燒完。

  縣令拔看了看身後的那口枯井:「將未燒完的,都扔下去罷。」

  眾人只好把未及燒毀的簡牘匆匆投入官署外那口幽深的井中,整個過程無人吭聲,只有城外叛軍的大聲叫囂,不遠處的酉水低聲嗚咽,為遷陵即將迎來的命運而嘆息。

  井口恢復了平靜,縣令一聲令下,土石也被投了下去,最終將井口填得嚴嚴實實……

  做完這件事後,縣令拔這才吁了口氣,掃視左右,仍留著的人更少了,那個意欲投敵的縣丞,也早就不知所蹤,縣尉敬亦不在了,口裡說著要去組織眾人禦敵,可誰知道呢?也許是跑去開城門投降了罷?

  其實縱使不開,牆高不過丈余,敵眾也能輕易破城而入。

  「散了吧。」

  縣令拔無力地說道。

  「縣君!」郵人、嗇夫、僕役都跪倒在地,迷茫而不知所措。

  拔下令道:「一會,汝等便出去投了叛軍罷,就說一切都是我做的。」

  「吏者,上要對得起朝廷,下要對得起轄區百姓。我已盡了最後職責,銷毀文書,不負於朝廷,但也不會一意孤行,綁著全城軍民一起死難,快走,快走……」

  他揮手驅趕眾人離開,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被填上的井。

  仍有三萬多枚來不及燒毀的簡牘被投了進去,只不知,它還有沒有再次被開啟,重見天日的可能?

  「沒了罷,就像我一樣。」

  拔嘆了口氣,孤零零走入了已空無一人的縣寺。

  待一刻後,桂林兵殺入遷陵縣寺時,只看見了穿著官服,自刎於廳堂之上的拔,流淌滿地的鮮血,浸染了他一身玄色官服……

  軍法官作為知識分子,是懂行的,忙著尋找簡牘文書,卻一無所獲,急得直跳腳。

  率長卻只管打仗,不必操心這些,他直接往榻上一座,囂張地指點著拔的屍體:「就是他了!」

  「趙裨將說了,奉武忠侯之令,每縣皆要誅一酷吏,既然縣尉、丞知趣投降,獨縣令畏罪自殺,就選他罷!將此人梟去頭顱,懸於城牆之上!」

  ……

  風雲變幻的大時代里,世人關心的是王侯霸業,是勇士角逐於疆場,是智囊角力於權謀,遷陵縣這種小地方,一個「酷吏」和幾萬枚秦簡牘的故事,不值一提。

  就像距離遷陵縣百里外的沅水之畔,武陵山腳的一個小村邑,村民們眼看軍隊過路頻繁,望向他們家眷妻女的眼睛仿若惡狼,不由心驚膽戰。

  儘管來去匆匆,被軍法官約束,起了歹心冒犯的兵,都被當場懲罰。

  但已有兩名里中女眷遭侮辱,沒人再敢把全家性命堵在兵卒的軍紀上。

  於是,一個小里聚的數十名黔首為避戰亂,以及可能到來的劫掠,紛紛扶老攜幼,緣溪水而行,來到一片桃花林里,林盡水源,便得一山,山有小口,仿佛若有光。便舍船,從口入……

  數十人就這樣消失在桃花源的洞中,再也沒人見他們出來過……

  亂世人命賤如草,一個小里聚集體消失,亦不值一提。

  唯一值得一提的,便是七月初一這天,前南征軍裨將趙佗,慢悠悠地帶著數千桂林兵,進入臨沅(湖南常德)。

  從五月份至今,兩個月時間裡,外面不知都發生了多少事,趙佗卻才攻取了洞庭郡,速度堪比龜爬,縱然有洞庭郡山川險惡,道路難行的原因,但更主要的,還是趙佗心裡有些想法,也不催促兵卒,故意拖慢腳步……

  趙佗可以說,是被硬生生綁到黑夫的戰車上的,一面擔憂在北方的宗族是否會被牽連,另一方面,他對「北伐軍」能否取得最終勝利,仍心存疑慮。

  這不,一到臨沅,他便讓親信去向北方來的人打探一件事。

  「王賁與武忠侯對峙於南陽,勝負如何了?」

  不多時,那親信回來了,卻是被人押解來的……

  趙佗不由大驚,來者卻是奉黑夫之命,南下臨沅的軍正去疾,隔著大老遠,去疾便大笑道:

  「趙裨將,你率一萬之眾,花了兩月時間,都才攻下洞庭郡,數十萬大軍的對峙決戰,名將角逐於疆場,踵軍交鋒、見招拆招都要許久,又豈會那麼快就分出勝負?」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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