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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由衷牽頭,所有人都圍在一個榻前,黑夫的母親,安陸人的「糖嫗」正躺在上面。

  她病了,得知兒子「戰死」後還算撐得住,因為老人家根本不相信這個消息。

  但自從被關進縣寺,看著全縣百姓因為自家的原因而背井離鄉,受苦受難,老母親更加傷心。

  如今,她已是病篤,有些神志不清。

  「外面怎麼這麼吵?」

  被巨大的聲音吵醒,母親睜開了眼睛,喃喃說道。

  鬢角多了些許白髮,頷下鬍鬚也有一絲白的衷湊過去,笑道:「母親,外面在打雷。」

  善意的話,仿佛是哄小孩子乖的謊言。

  母親信了。

  她復又閉上了眼。

  「打雷,春雨要來了?」

  衷忍著眼淚,握著母親冰涼的手:「快了,旱了一個冬天,春雨要來了。」

  「春雨,可是比油還金貴。」

  母親清醒了一下,似乎察覺出外面的響聲似乎不是打雷,但老人們,最擅長的,就是裝糊塗。

  她也只是翻了個身,嘆息道:

  「可鄉親們的秧苗,還沒來得及種下去呢……」

  ……

  雖然安陸人數量略多,且熟悉縣中道路,但畢竟裝備、武器、秩序,都與正規軍相差甚遠。

  在猝不及防遭到突襲後,精銳的關中兵卒迅速穩住了陣腳。

  他們長長的夷矛酋矛,可比暴民們的竹矛長太多,那些臨時製作的弓矢和拋來的磚瓦,也傷不透厚實甲冑,而官軍的勁弩,又豈是薄薄門板能擋住的?

  許多人勇敢衝鋒,想要衝進縣寺,救出糖嫗,但都盡數死難。

  「飛蛾撲火。」城牆上的馮敬,唏噓不已。

  「黑夫竟如此得安陸民心,看來陛下的遷民之策,是對的。」

  馮敬心中有些感慨和敬佩,但又毫不遲疑地下達了進攻的命令,必須驅散暴民,讓縣寺的人質退出來,留給他們的時間,不多了。

  就這樣,在弩矢攢射和矛陣推進下,街壘一座座被攻破,那些雜色布料和竹竿拼湊而成的旗幟,被一根根拔除,堅守在裡面的安陸人,遭到了無情的屠戮,但他們在臨死前,也幹掉了不少敵人。

  道路堆滿了屍體,在街壘上,污濁的血和清白的血,混合在一起,流向街心,格外鮮紅……

  一如堅守在最後一座街壘處的血紅大旗。

  護著旗幟的,是垣雍和他的伴當們。

  季嬰受傷了,王瓜被救了回去,冬葵叔父戰死了……

  許多熟悉的面孔永遠凝固,希望一點點渺茫起來,大多數人都退回了西城,經過幾次衝鋒,他們已經明白,光憑一腔熱血和赤手空拳,是無法與正規軍對戰的。

  但垣雍執意不退。

  「我若退了,縱然苟活,一輩子都會看不起自己!」

  他胸中有一股氣,不甘,不屈,不忿,不懼!

  小民發如韭,割復生。

  頭如雞,割復鳴!

  但光憑這股氣,無法扭轉局勢。

  排著密集的陣型,扛著櫓盾,馮敬從城牆上調來的生力軍,在一點點朝最後的街壘推進!

  垣雍和夥伴們咬緊牙,準備做最後的殊死反擊。

  就在這最絕望的時刻。

  城樓處,馮敬的神情,一下子變得慌亂無比!

  牆垣上,原本將弩矢對向城中的官軍,卻在一陣急促的鼓點中,匆匆回頭,將弩矢對準城外!

  街壘前方,官軍的腳步,也遲疑而不前……

  而安陸城外,亦響起了一陣比城內更響亮的雷聲!

  雷聲在北門、在西門、在東門、在南門,在所有能聽到的地方響起!

  「武忠侯至矣!」

  轟隆隆!

  春雨,如期而至!

  第0753章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

  安陸城內,百姓與官軍正白刃相交,城外的道路、田野、里閭間,卻冒出一支「大軍」來……

  其中有衣衫襤褸、拿著五花八門竹、木兵器的安陸縣逃人,也有甲冑鮮明,持矛帶刀,只在額頭或手臂上纏白巾以示區分的秦卒。

  馮敬粗略計算,至少上萬人,還有更多的人正在從遠處奔來,隔得遠,望上去他們似乎只有螞蟻大小,然而滿山遍野都是。

  他們並沒有什麼明確的陣列,卻有統一的口號,都敲擊手裡的傢伙,齊聲大呼:

  「武忠侯至矣!」

  城東、城南、城北、城西,一時間四面皆呼,一聲接一聲,如春雷,潮水也似撲入城內眾人的耳中。

  眼看被團團包圍,腹背受敵,城內的普通兵卒一時駭然,縱然是馮敬,也不由大驚!連忙調集眾人上城牆防禦。

  但來的畢竟是對安陸極為熟悉的本地人,不少還參與了牆垣的修補,高矮薄厚都一清二楚。且黑夫從江南帶來的四千短兵,也皆是久習武藝,手持武昌營繳獲勁弩的,他們集中在城南,與城牆上守軍對射,竟不落下風。

  黑夫位於隊伍中央,他騎在馬上,頭裹赤幘,身後是幾面布聯和大旗,極為顯眼。在他左右聚集了數百騎,執兵靜立,虎視眈眈。

  黑夫指揮自若,眼看弩兵壓制住了城頭的火力,便大喝道:「阿豹,賊人堵著家門,為我破開條道!」

  「諾!」

  東門豹立刻帶著上千人人,對南城門發動了進攻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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