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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可在大量鄉親被驅入西城,衣食沒有著落後,隨一尺卻一改常態,若有老人孩童凍了,家裡的褐衣葛衣,不要錢地拿出來。

  現如今,又將僅存的艷布全部獻出,要給舉義者做旗。

  他朝季嬰作揖道:「我在市肆做小販時,武忠侯還是公士,與季君一同來購布,連契券都忘了拿。之後十餘年,君侯家常庇護縣中商賈賤籍之人,故吾等得以倖免,不使南遷陸梁服苦役。君侯還特地照拂縣人生意,南征軍的冬衣夏衣,也從我這採購,我家方能富至百金。」

  「如今不止是君侯家眷有難,安陸縣有難,連吾等普通商販,也要被強遷而走,我辛辛苦苦,經營了那麼多年的葛麻園圃、織室、染坊,都要統統拋棄!」

  對有產者來說,若要奪走他們的財產,他們對待革命的態度,將變得比無產者更加積極!

  這也是垣柏如此熱忱的原因。

  隨一尺咬著牙道:「子弟們上路時,不是唱過麼?豈曰無衣,與子同袍!聞某沒有兵刃甲冑,更無殺賊的本領,但這布匹,卻要多少有多少!豈曰無旗,與子同旌!」

  說著,他讓家人把所有的布都扛了過來,裁剪製作旗幟,但又左右尋覓道:「只可惜缺少旗杆。」

  「旗杆在此!」

  又有人過來了,卻是縣功曹「余兆」。

  余兆曾是倉嗇夫,黑夫當年和姊丈獻踏椎,就是他主事。

  作為官吏,余兆家住在西城一角,有一個大院子,白牆高閣。他倒是有些閒情逸緻,還在院中種了不少竹子,平日裡在牆外扎了籬笆,不許縣人去偷他家嫩筍。

  可今日,看到湖陽亭的烽煙後,他卻取出藏著的劍,讓僕役將所有竹子都砍了,大竹做旗杆,有數十根,小竹做長矛,足以武裝上百人!

  「皮之不存,毛將焉附?」不是每個人都知道這句話,但大夥卻差不多都明白這個道理。

  被關在西城,被視為「遷虜」的安陸人,幾乎全都參與進來了,老弱婦孺縫補旗幟,將其固定在竹竿上——沒有鐵針銅針,那就用骨針木針,甚至是尖銳的荊棘,穿針引線,嫻熟如故。

  曾幾何時,她們也曾如此為父兄子弟縫補衣裳,製作甲冑,送他們上戰場,去為大秦一統天下,為皇帝開疆拓土……

  遠去的父兄子弟鮮少歸來,等來的卻是朝廷蠻不講理的遷令和苛待!

  所以今日,俯首為孺子牛的小民們,她們不為皇命,不為律令,只從己心!

  男人們要出去拼命,女人們,也得做些什麼。

  在無數織女漂婦的努力下,須臾,一面由數匹紅布織成的鮮艷紅旗,被牢牢綁在旗杆上!

  這紅色似血,更似安陸人的不平,似他們的意志。

  「這就是安陸人的大旗。」

  「人人都能看見它,可隨著它往前走。」

  季嬰身材瘦弱,卻也在使出吃奶的力氣,奮力扛起這大旗,作為最早追隨武忠侯的鄉黨,在此危難時刻,他必須獨當一面。

  隨即,便有一雙雙手搭了上來:有曾參加過兩次伐楚的老兵,也有從小聽著武忠侯傳奇長大的少年們,有平日裡低賤卑微的贅婿,滿手油膩的屠夫,就連白髮蒼蒼的老者,也要伸手來觸碰一下,仿佛這樣能將自己的力量傳遞進去。

  就這樣,鮮艷的紅旗在無數雙手的傳遞下,送到了鏖戰正激烈的牆垣處……

  縣城中軸大街,曾經其樂融融的長街筵席處,已成一片廢墟。

  那堵奪走安陸人自由的牆,被眾人合力推倒大半。

  城內的男子,少到十四,老到六十,近萬人都集合在此,人頭攢動。

  若論個體,他們是不起眼的黔首,在被驅離家園時,眾人憤怒過,但很快就習慣性服從於當局,沉默地被關在籠子裡,吃糠喝稀,等待朝廷的判決。

  他們縱有心反抗,但看著外頭全副武裝的關中兵卒,立刻就縮了縮腦袋,失去了勇氣。

  但當武忠侯復生的消息傳來時,當湖陽亭的烽煙燃起時,他們卻備受激勵,在季嬰等人的聯絡下,重新擰成了一股繩,並前所未有的團結!

  百姓知道誰對他們好,黑夫一家對安陸的十年之恩要償,生於斯長於斯的家園,也需要守護!

  兵刃都被收走了?不要緊,既已揭竿為旗,那就斬木為兵!

  昔日老兵們舉著長長的竹矛頂在前方,鄉野獵戶隨手製作的簡陋弓箭在後,更有無數人在幾個狗屠的指揮下,拎著磚瓦,穿梭在他們熟悉的大街小巷,朝「賊兵」頭上砸去,打死打殘一個,就去奪取其兵刃弓弩。

  沒有甲冑,也不要緊,這城裡,處處都是甲冑!

  住在街邊的商販卸下門板當盾牌,頂著對面正規軍射來的一波波弩矢,更多人則在季嬰指揮下,將街上的磚瓦、木石、雜物再度堆砌起來。

  他們推倒了禁錮自由的長牆。

  築起了象徵反抗的街壘!

  ……

  巨大的喊殺聲瀰漫在不大的安陸縣城中。

  所有洶湧的波浪,都在湧向一個地方:縣寺,軟禁黑夫和一眾南征軍都尉、司馬家眷的地方,安陸人要去奪回她們,馮敬卻要守住這僅存的人質。

  牆垣倒塌的聲音、縣人衝鋒的號子、馮敬調兵遣將的鼓點,這兒聽得一清二楚。

  這些人都被關在一間小廳堂里,被數百兵卒看著,他們手裡的劍、戈,隨時可能往身上招呼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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