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韓信雖然名不顯於朝堂,在南征軍里卻挺出名的,他的獻策與黑夫的「堡壘戰術」不謀而合,更上「故技重施」之計,引誘越人決戰,讓南征軍迅速解決了甌駱兩部,掃清百越。
以上種種功勳,韓信雖然爵位才至公大夫,但被破格提拔為「假都尉」也是可以的。
黑夫不是跟韓信苦口婆心地說過麼?木秀於林風必摧之,飯要一口口吃,路要一步步走……
然而,黑夫這次卻忘了自己說過的話,直接扔了個真都尉的頭銜過來!
更讓所有人愕然的是,在最新的命令里,黑夫竟讓韓信作為此戰的主指揮官!
早上,令旗握到手中那一刻,韓信感到沉甸甸的。
他做小兵軍吏時,曾無數次扼腕嘆息:「若我為司馬、我為都尉……」
他覺得,自己肯定比那些平庸的司馬、都尉做得好。順便試一試自己的器量,試一試,韓信究竟能將多少人馬!
是三千,還是一萬,甚至是十萬?
但真正得此重任時,卻又有些虛幻,當時腦海里只剩下黑夫的那句話。
「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,本侯相信,假以時日,你,亦當為大將軍!」
而黑夫讓利倉交給韓信的信中,沒有遠程指揮他如何排兵布陣,只輕描淡寫了幾字:
「已殺越人之雞,可屠李由之牛乎?」
韓信深受震動,當時就暗道:「將軍授我都尉印,予我萬人之眾,解衣衣我,推食食我,言聽計用,故吾得以至於此,韓信必不負將軍信任!」
於是他欣然給黑夫回信:「韓信之技,屠龍亦可,何況區區一牛?」
眼下大戰在即,韓信已做好了準備,肅然道:
「蕭君,不管如何,吾等已在同一艘船上了,這艘船名為南征軍,船覆,則人亡。」
蕭何也明白這道理:「這條船會不會中流崩毀,就看此戰了,我只管後勤,南方本就貧瘠少人,大軍糧食吃緊,更不知尉將軍起兵雲夢進展如何,若欲援助之,只能速戰速決,不可久持,韓信,你想要如何打?」
韓信昨夜就觀察過地形水文,胸中早有謀劃,他在岸邊踱步道:
「尉繚子言曾言:有提十萬之眾,而天下莫當者誰?曰桓公也。有提七萬之眾,而天下莫當者誰?曰吳起也。有提三萬之眾,而天下莫當者誰?曰武子也!」
「孫子武者,齊人也,以兵法見吳王闔閭,興吳霸業,故世人稱之為吳孫子,或武子。」
「兵家之學有許多,唯《吳孫子兵法》十三篇,皆精妙也,觀諸兵書,無出孫武。」
這時候,侃侃而談的韓信卻停下了腳步,笑道:「然而,以韓信看來,孫武亦非完人,他的兵法,還是少了一篇!」
「少了哪一篇?」蕭何問,他最厲害的地方是隨時能調整自己的位置,韓信微末時對他關切如長輩,如今二人關係幾乎平起平坐,又能予之敬意,讓對方感到舒服。
韓信指著腳邊,磅礴流淌的湘江,擲地有聲!
「《水攻篇》!」
第0747章 熒惑高
「叛軍察覺我軍真正動向,已離開櫧亭營,向西移師四十里至興樂水?」
得知此消息時,李由是有些吃驚的。
過去幾年,李由雖被昔日部下黑夫搶了風頭,並無善戰之名,但也是經歷了二十年戰陣的老軍吏了,且在長沙任郡守長達六年,熟知本郡水文地貌。
他很清楚,湘江枯水期的時間是夏曆9月初至次年2月底,如今正值枯水,整個春天就下了三場雨,湘水水位降低,流量減少,河流變得瘦小,河床大面積裸露,一旦風起,便是黃沙瀰漫,全然沒有豐水季時「漫江碧透,百舸爭流」的盛景。
但即便如此,湘水中央依然深不見底,且水流滂湃,若無船隻根本無法渡過,更別說跨越擊敵了——不等泅渡,渡河之人就要被水流沖走泰半。
故而,這裡顯然不是李由期望的戰場。
兵者詭道也,李由也耍了個小招數,那便是大張旗鼓,帶著三千長沙郡兵走位於湘江東岸,長沙到櫧亭營的大道,還連續派出兩名使者過去招降。
這就更讓人相信,正面壓過來,與叛軍隔著湘江對峙的,確是主力……
當三千疑兵在湘水拐彎處北岸大修營壘,多增爐灶之際,李由卻悄然離開,乘船渡過湘水,與走西岸小道過來的真正主力匯合!
通過疑兵吸引叛軍注意力,卻帶著主力從側翼突然發動進攻,畢其功於一役,這就是李由的打算!
豈料,對面的「無名小卒」卻發現了他的把戲,早早移師至興樂水,等待李由到來。
看到對岸的敵影,李由有些不快:
「能察覺吾之計謀,要麼是斥候放得極遠,看見我軍到來,要麼是長沙郡內,有人給叛軍通風報信!」
李由回過頭,目光落在臨湘跟來的幾個軍官身上。
黑夫對長沙郡的滲透是驚人的,除了勒令過路軍隊,不准拿長沙百姓一針一線,培訓鈴醫,深入各縣為人診治疾病,散發《常識》收買人心外,他還安排大量長沙郡籍貫的傷殘兵卒復原,推薦為地方小吏,兩年下來,全郡與南征軍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繫。
而李由昔日的舊部,則多數調走,連郡尉派來的嚮導都是生面孔。
李由有些信不過本地人了,索性讓人將他們軟禁在軍中,自己去到興樂水邊,觀察敵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