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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「下臣也以為,此事異樣兇險。」

  陸賈雖是儒生,卻也擅長遊說言辭,立刻對黑夫道:「君侯可曾聽說過一句古諺,飛鳥盡,良弓藏!」

  「狡兔死,走狗烹?」

  黑夫點了點頭,示意他繼續講。

  陸賈道:「這是吳越爭霸結束後的事,范蠡見越已吞吳,大霸江淮,便離開了越國,還給種大夫留了一封信,信上說,越王為人長頸鳥喙,可與共患難,不可與共享樂。」

  「文種看完信後,不以為然,但在有人向越王進讒言,說文種將要作亂時,勾踐便送給文種一把劍。對他說:『大夫教給寡人滅國七術,寡人只用其三,便吞併吳國,剩下四個別無所用,只用了三個就把吳國滅掉了,還剩下四個方法,你替寡人送去給先王吧。』於是文種自殺……」

  言罷,陸賈道:「但凡為臣為將者立下不世之功,手握重兵大權,而君臣相善者,幾乎沒有!此番皇帝召君侯去邾城,恐怕不懷好意啊,君侯若行,恐將重蹈文種、白起、李牧之事!」

  黑夫卻搖頭笑道:「陸生多慮了,我的功勞,如何能與文種、白起、李牧相提並論?」

  他朝北方拱手道:

  「而皇帝陛下,也不是秦昭王,更不是勾踐,他能下士,用人不疑,所以才能成就比二者更大的成就!」

  「王翦父子滅五國,皇帝卻能反覆起用,再不濟也能安享晚年。我雖然南征北戰,功至徹侯,但與之相比,亦不算什麼……」

  近幾年,黑夫已經在儘量藏拙壓制自己了,做事不做滿,擊匈奴的風頭讓給李信,伐海東的風頭讓給扶蘇。

  所以在黑夫看來,自己藏得還算好,根本沒到「功高震主」的程度,完全想不出來,秦始皇為何會對他下手?

  本打算隔岸觀火,以待時變的黑夫不知道,咸陽的一系列變故,已將熊熊烈焰引向他了……

  話雖如此,但人與人之,尤其是君臣之間,的確是不存在信任的。

  陸賈說的黑夫都懂,在番禺幫他練兵的韓信,不就是「敵國破,謀臣亡,天下已定,我固當烹!」的最典型例子麼?歷史上,漢高祖拿下韓信,是不是類似的手段來著?

  黑夫不想做了韓信的前車之鑑,更不會拿自己的身家性命,寄托在帝王的仁慈承諾上!

  等陸、利二人退下後,他思索道:「我若去,在邾城侯駕,待謁見之時,秦始皇很輕易,就能令武士擒我,只需要一人之力耳。」

  「但我若不去,便是違詔,是叛逆,皇帝可命將統兵伐之,我在咸陽、南郡的家人也要遭殃。」

  這下有點左右為難了,所以,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,還得知曉,更多關於北方的情報,以此判斷局勢。

  只可惜,它們都被朝廷的六百里加急拉在後頭。

  好在任囂遲遲未歸,子嬰也不敢接下軍權虎符,就這樣,等到十二月下旬時,黑夫總算接到了一封來自北方的信……

  來自膠東,來自陳平的警告!

  ……

  信是陳平在兩個月前寫的,走的是海路,今日方至。

  他在信中,告訴了黑夫一件近日才傳到嶺南的「新聞」。

  「平聞東郡天降隕石,上刻『始皇帝死而地分』,皇帝尚在,人心已動,皇帝若去,天下必叛……」

  針對未來可能出現的局勢,陳平給黑夫獻了一策。

  「秦為無道,天下苦之,始皇帝所逝,中原郡縣豪長必興軍聚眾,畔秦相立,擾亂中國。」

  「值此之時,君侯把持嶺南,擁兵十餘萬。南海僻遠,君侯可興兵絕道自備,番禺負山險,阻南海,東西數千里,頗有中國人相輔,此亦一州之主也,可屯田練兵,以待時變。至天下殘破疲憊之際,君侯再北出三關,虎爭天下,掃江南,奪南郡,舉兵入武關,占咸陽,則大事可定也!」

  「平與曹參,亦可於膠東響應君侯,以為策應,助君侯抵定中原!」

  「屆時,君侯進則可為成湯、周武,退可為伊尹、周公……」

  黑夫合上信,無奈地搖頭:

  「陳平這小白臉,膽子越來越大了,信中每個字都夠他誅三族啊……」

  不過,陳平對局勢的分析是到位的,幾乎完美預言。

  而那句「進則可為成湯、周武,退可為伊尹、周公」更是搔到了黑夫癢處!

  他之所以南下領兵,就是想在無從改變秦始皇做派,也無從操縱政局的情況下,先豐滿自己的羽翼。

  有劍在手,才有底氣做事,重鑄秩序,靠的是槍桿子,可不是靠嘴炮和空等,更不是將一切都寄托在一個能否繼位都難說的「好皇帝」上。

  但礙於自己的身份,黑夫又不想和未來可能出現的各地反王們搞在一起。

  他是秦吏出身,一步步從亭長升到侯爺,是體制的既得利益者,道德上,還受過秦始皇之「恩」,又是命氏,又是贈字,一點點,將他染上了秦的色彩——深沉的玄黑。

  想洗掉?除非把皮剝了。

  而局面上,手下雖龍混雜,但精銳主力,多是廣義上的「秦人」,來自南郡、南陽、關中,這數萬人的家眷都在各郡縣呆著,受秦法律令約束限制。

  若問將士們,是家人性命更重,還是昌南侯割掉的髮髻、樹立的墓碑,推衣推食的幾頓飽飯更重?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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