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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宛城之外,一條三叉路口處的亭舍,卻有一個身材修長的中年男子,在此接受盤查。

  他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,只露出凌亂的鬍鬚,看年紀三十多歲,手持驗傳,驗上的身份是「芷陽上造白夫」。

  而傳上,則蓋著咸陽官府的印章,允許關梁隨意通行。

  他將劍交予亭長檢查,松木鞘,劍有些鏽跡,亭長打量此人裝束道:

  「劍得磨一磨了。」

  那人笑了笑。

  他曾穿著貂裘袍服,手握美玉,一身皓皓之白,如今卻換成了粗布皂衣。

  他曾騎乘千里龍駿,腰掛萬金寶劍,如今卻換成了羸瘦馱馬,短小鏽劍。

  他曾經擁有著的一切,轉眼都飄散如煙。

  秦朝亭舍檢查雖嚴,但畢竟沒先進到刷身份證錄指紋的程度,只要不像十來年前,那個冒充馮毋擇兒子的學室弟子一般膽大包天,直接找官府騙錢。

  天下律令已馳,既然驗傳沒毛病,亭長只隨意檢查了一番,也不為難,將劍還給那人,藉口索要了幾文錢後,示意亭卒放行。

  但此人走到岔路口後,卻陷入了躊躇。

  路分三條,分別向南、向北、向東。

  向南是南郡,那是昌南侯的家鄉,在那裡,很容易找到其鄉黨舊部,再輾轉前往江南嶺南。

  向北是武關,可以在那等待秦始皇帝的車駕,亦或是過了關梁,潛回咸陽……

  而向東,則是一片未知。

  天又陰了,雪又落了,他在雪中遲疑了許久,許久,最後才喃喃自語道。

  「三十而立……」

  曾經,他集天下人的希望於一身,被所有人推著,所有人嘰嘰喳喳,逼著他去做各種事。

  看似離雲端很近,那金色的桎梏,觸手可及……

  但實則如玉般易碎,一點挫折和意外,就足以毀掉一切,墮入無邊黑暗!

  因為他所謂的權勢,所謂的名望,所謂的黨羽幕僚,不過是空中樓閣,根本靠不住。

  靠得住的是什麼呢?

  「手中的劍,麾下的兵!」

  背叛,欺騙,辜負,絕境……經歷過人生的大起大落後,扶蘇仿佛重生般,想明白了很多事。

  「若是只倚靠著四壁而立,那只是一個『囚』字。」

  「只有打破這枷鎖,靠自己雙腳站立,人才是為人,方稱得上而立!」

  他的目光,漸漸變得堅定,再看三岔路,便不再迷茫了。

  「南方不可以止些,哪怕去了,也只會變成昌南侯手中的一面旗,從今以後,一切都由不得我。」

  「北方不可以止些,大勢不再,孤身潛返亦無用處,縱然父皇饒我性命,一旦諸弟繼位,我還是得死!」

  直到肩膀落滿了雪花,他終於看向東方,露出了一絲釋然的笑。

  答案,不是早就有了麼?

  「我東曰歸,我心西悲!」

  言罷,他翻身上馬,然後調轉馬頭,毫不猶豫地,向東馳去。只在雪地上,留下一串蹄印!

  此行再無他物。

  唯有一人,一劍,一馬!

  第0727章 這鍋真黑!

  同一時間的南海郡番禺城,借著一場宴饗,將子嬰灌醉後,黑夫卻召集了幾名曾向他表露過心跡的幕僚,開了個小會。

  如今秦軍全據嶺南,還順便守著閩中,占地廣袤,許多城邑都要分人去管,所以還留在番禺的人,就不多了,今日能與黑夫密談的,也就陸賈、利倉二人。

  利倉之父利咸早在十多年前就喊黑夫「主君」了,黑夫將他呆在身邊兩年,無疑是信得過的。

  陸賈雖然是個濃眉大眼的儒生,但在鬱林與黑夫談論王朝天命時,卻說過什麼「今上廢先王之道,禁百家之言,南征北戰,無一日安寧。於是外內騷動,百姓靡敝,行者不還,往者莫反,皆不聊生,亡逃相從,群為盜賊……秦之天命,搖搖欲墜!」

  這個在秦朝體制內,得不到任何機會的楚地士人,如今已成了黑夫比較信任的顧問。

  「數日來,我對子嬰旁敲側擊,甚至灌醉詢問,但子嬰看上去的確什麼都不知道,只說這是他在長沙時,接到江陵昌武侯公子成送來的詔令……」

  黑夫負手踱步,他總覺得秦始皇這道令他去衡山郡邾城接受封賞的命令,有些不同尋常。

  「利倉,你以為呢?」

  利倉雖然年輕,卻有些智謀,他想了想道:「君侯,小子以為,朝廷此舉很是奇怪!」

  他說道:「嶺南初定,三軍將吏分駐各地,趙裨將駐桂林、陶叔與蕭都尉駐長沙營、我父親駐豫章、安叔父駐三關、吳叔父駐東冶城、共叔父駐鬱林,其餘東門伯父、韓信、吳臣、梅鋗、陳嬰等人,隨君侯在番禺。」

  利倉將黑夫麾下眾吏的分配一一道來,可以說,名義上新建的嶺南四郡,南海、桂林、閩中、象郡,都控制在黑夫及其黨羽舊部手中。

  「整個嶺南安危,繫於君侯一身,現在讓君侯去邾城,來回將近三個月,嶺南初定,沒了主帥,各地還不得亂了套?若朝廷還在乎嶺南,一定不會下達這種命令,而會派使者來封賞!」

  黑夫沉吟:「按照子嬰的說法,我不在期間,可由任囂接手嶺南防務……」

  幸好黑夫事先派任囂、徐福、尉陽三人去了西邊的海域探索,他們不在番禺,子嬰無奈,只好答應多等幾日,黑夫這才拖延了點時間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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