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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所以工匠縱然對韓信沖灘登陸有些抱怨,卻只能偷偷說。

  「阿忠,你說是不是這樣?」

  同來的墨者阿忠卻不顧匠人的呼喊,看著岸上堆積如山,兵卒們正興高采烈清點的那片「瓜地」有些愣愣出神。

  他來自趙地,父親是一個陶匠,卻在秦朝一統的戰爭里被趙王徵召,守備邯鄲,但那天之後,卻再也沒回來,阿忠曾設想過,父親恐怕正是死在一支弩箭下,又被秦卒砍了腦袋換爵位。

  想到這,他不由感到一陣厭惡,甚至有些同情那些為奪回祖地而戰死的甌人,不由感慨道:

  「西甌何其辜也?竟遭此離亂,青壯死於此,老弱婦人孤苦,真是無妄之災啊。」

  這句話,卻叫一旁的利倉聽了去,頓時就老大不樂意,皺眉對阿忠道:「你這人真是奇怪,不關心死去的袍澤也就罷了,卻同情那些來犯的蠻族甌人?」

  利倉是學律令長大的,想法偏向法家,阿忠與其一向不對付,年輕人總喜歡吵嘴,頓時就來勁了:

  「這些土樓之下,是甌人原本的家。」

  阿忠:又指著到處倒斃有屍體的水田:「這些稻田,乃其辛苦所種。」

  「利倉,你可明白了?甌人才是此地的土著、主人,而吾等為客軍,卻不是來登門拜訪之客,而是殺人放火劫掠之盜!所做之事,譬如入其園圃,竊其桃李,據其屋舍,殺其君長……這真是場不義之戰!」

  利倉不以為然:「彼之英雄,吾之仇寇,吾等是奉皇帝之命,為大秦開疆拓土。」

  「開疆拓土?」

  阿忠笑了:「秦有餘於地而不足於民,雖然中原是有些擠,但燕地、海濱、江南、巴蜀、隴西,到處都是空地,任由它們荒廢,卻派遣兵卒徭役,不遠萬里來到嶺南,奪越人之土。這就好比是有人舍其文軒,鄰有敝輿而欲竊之;舍其錦繡,鄰有短褐而欲竊之;舍其粱肉,鄰有糠糟而欲竊之……下達這命令的人,真是有竊疾啊!」

  為了爭奪多餘的土地,而讓士民去白白送死,這不使全國上下都感到悲哀嗎?毀掉大量的錢財,去爭奪一座虛城,這難道是治國的需要嗎?

  在阿忠看來,讓秦人勞苦遠征,讓甌人死傷慘重的,都要歸結於皇帝的征服之欲,說白了,就是什麼都想要!

  「你怎麼又抨擊朝廷了。」

  利倉十分無奈:「我是搞不懂汝等墨者的兼愛非攻之說,對我而言,我愛秦人甚於甌人,愛袍澤甚於普通人,愛南郡鄉黨甚於一般袍澤……所以甌人的死活,我可不關心。」

  「但身為君主,若想成為聖君,是必須做到兼愛的!」

  阿忠十分固執,嘴上一點不饒:

  「當舜之時,有苗不服,禹將伐之。舜曰不可,上德不厚而行武,非道也。乃修教三年,執干戚舞,有苗乃服。」

  「而大禹也繼承了虞舜的想法,他治水時,鑿龍門,以利燕、代、胡、貉與西河之民;南為江、漢、淮、汝,東流之,注五湖之處,以利荊、楚、干、越與南夷之民……這兩位聖君,便做到了兼愛,愛有苗南夷,若諸夏子民。」

  「是這樣麼?」

  利倉面露懷疑:「怎可能有跳個舞就能打贏的仗,我聽說,舜殺三苗之君長,又逐之於三危,這又怎麼解釋?」

  阿忠堅持:「禹征有苗不是攻,而是誅其元兇。三苗大亂之時民不聊生,所以天命殛之。大禹奉天命征伐,得到天下的支持,所以很快便成功。既克有三苗,不是燒殺擄掠,而是為彼輩建立了秩序,使有苗安居樂業……」

  利倉樂了:「真是可笑,你方才還說,攻伐無罪之國的人,往往冠以美名。誰知道這故事,是不是後人編出來,為堯舜禹粉飾?畢竟連堯幽囚,舜野死,都能說成是『禪讓』!」

  阿忠大怒:「你!」

  二人像極了兩隻鬥雞,瞪大眼睛,氣勢洶洶,只差干一架了,就在這時,一旁卻傳來一陣大笑。

  「哈哈哈,汝二人同為中國之人,還是袍澤同僚,尚不能兼相愛交相利,整日爭吵鬥嘴,如此看來,要做到兼愛,果然難啊!」

  卻是率大軍來到此地的昌南侯,他騎馬來到二人身邊,卻止住了笑,嚴肅地說道:「吾等愛袍澤、鄉人、九州之人尚且不足,如何能將本就不多的愛,再放到甌人身上?阿忠,以後切不可再有同情敵人的言論!否則,軍法處置!」

  「唯……」

  二人應諾,利倉臉上有些得意,阿忠則低下了頭,但心裡頗為不服,看得出來,這頭小犟驢還是堅持墨家的理念。

  黑夫放緩了語氣:「我不反對墨子之言,我也期望能實現兼愛非攻,天下大同。但汝等秦墨,也應當清楚,必須先同天下之義,才能實現兼愛非攻,而不是反過來。在此過程里,征伐,死傷,都是少不了的。」

  阿忠抿著嘴,這也是秦墨支持秦國一統的核心思想,但現實卻是?中原是統一了,可相比於七國分立時,戰爭和徭役卻一點沒少。

  在墨者看來,秦始皇欺騙了墨者,辜負了天下人的期待,他們已經對這位皇帝,失望透頂……

  但對昌南侯,阿忠卻覺得,他和那些唯皇帝之命是從的卿大夫不同!

  於是阿忠拉住黑夫的馬:「君侯,請讓我說最好一句話,對甌人殺戮太重,這不是同華夷之義的法子啊,反而讓仇恨越來越深了……」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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