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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「看那大蚺。」

  黑夫指著臥在坑底一條吃飽了正在沉睡的大蟒蛇道:「腹圍極粗,大概是才吞食了人,聽那些越巫說,無諸絕望之際,竟將自己的妻、子三人投入坑中,獻祭給蛇神,使越巫作法,希望能喚起閩江中的修蛇……」

  修蛇,這就是閩人尊崇的蛇神之名,其色黑,青首,據說能吞食大象,消化三年,才吐出骨頭。

  在中原的傳說里,這怪獸早就被后羿射殺了,但在閩人的神話中,修蛇蜿蜒東南行,爬過武夷山,閩江就是它的化身。修蛇的子孫也沉睡在閩江底,一旦閩越王以活人血祭,它便會甦醒過來,甩一甩尾巴,就能讓閩海沸騰,張開大嘴,能將千軍萬馬吞下……

  無諸投其妻兒餵蛇,祈求巨蛇從閩江中現身,一舉消滅秦人船隊,挽救危在旦夕的閩越。

  只可惜這是現實位面,閩江風平浪靜,秦人清晨時乘船而渡。

  無諸等了一夜後,更加絕望,隨即自殺,屍身投入蛇窟中,頭顱則被越巫塞了條不知用什麼法子,迷暈的毒蛇進去,妄圖在獻首級時,拉秦軍統帥墊背。

  「真是歹毒!」

  東門豹等人聽得寒毛直豎,遂叫囂著,要扔些火把木柴下去,將這滿窟毒蛇燒了!

  「燒成灰了多可惜,還是做蛇羹比較好。」

  被東門豹揍了七次後,終於變得老實的梅鋗湊過來建議,別人看蛇毛骨悚然,他卻垂涎三尺。

  「南越人不止吃閩越人,還喜歡食蛇,吾等以其法烹製蛇羹,味道鮮美!」

  見眾人面露厭惡,梅鋗十分詫異:「居然有人不喜食蛇?」

  還是黑夫的主薄陸賈輕咳一聲,跟梅鋗說起一個故事。

  「楚威王時,有令尹名高固者,乃齊人之後,背國入楚,又獲罪,遂放於南越,歷三代至高固,已與越人無疑。後高固北游於齊,將蛇製成臘肉當成乾糧,到齊地後,齊主人款待甚厚,於是高固拿出一條花紋蝮蛇肉乾送給主人作為報答,主人嚇得轉身就走,高固卻以為是主人嫌棄禮物菲薄,於是令差役再找一條最大的毒蛇去送給主人……」

  這是個讓人啼笑皆非的故事,南北文化差異是如此之大,南越人的重口味,別說齊人了,連南郡的東門豹等人,都無法理解。

  所以梅鋗對蛇羹的喜愛,只能孤芳自賞了。

  這時候,小利倉過來獻了一計。

  「君侯與騶無恤約定,滅無諸後,秦得東冶,其餘地方,皆予無恤。然東冶閩人崇蛇,城內多有蛇王廟祭之,若有巫祝煽動,恐怕不利於吾等。」

  他建議道:「不如效仿西門豹治鄴,將所有越巫,都投入蛇窟,然後再搗毀城內蛇王廟,下一道法令,嚴禁閩人飼蛇。」

  這就涉及到今後秦軍如何治理東冶城的問題了,利倉學的是法典律令,所以思維是偏向一般秦吏法家的,看什麼不順眼,一道命令下去禁止即可。

  但利倉話音剛落,陸賈卻提出了不同的意見。

  「下吏以為驟然棄滅不妥。」

  東門豹素來排外,見陸賈這個外人湊進來提議,遂皺眉道:「這裡哪容得你一個小遷虜主薄插嘴!」

  黑夫卻制止了東門豹的無禮,看向陸賈:「你且說說看。」

  陸賈作揖:「移風易俗是好事,閩人崇蛇,多建淫祠,是該慢慢更易,但這習俗在閩地流傳已久,積重難返,不宜以法令強制扭轉。需知,法令禁於一時,而教化維於永久。若徒將法令而教化不先,是舍本而務末也。古人云,善為君者,蠻夷反舌、殊俗、異習皆服之,德厚之……還望君侯察之。」

  利倉道:「陸先生,你們儒者不是常說,只聞用夏變夷者,未聞變於夷者麼?」

  陸賈笑道:「那是孟子的話,他說這話,是諷刺來自楚國的農家許行,是鳩舌鳥語的蠻夷,不巧,我雖學儒,卻也是楚地『蠻夷』,故不敢苟同。」

  孟子的確是個地域黑,陸賈所學的儒,不是齊魯系,而是深受荀子影響的蘭陵系,同時皆有一定黃老思想,所以對這群蠻夷風俗,縱然看不順眼,卻偏向於「修其教不易其俗」,建議潛移默化,慢慢改變。

  在東冶城布置完崗哨的小陶剛好回來,聽聞利倉、陸賈爭辯後,也道:「我以為,陸……陸生說得不錯。」

  小陶結結巴巴,與黑夫說了自己在南越時目睹的當地風俗:越人俗鬼崇神,而且極其迷信。有時候,秦軍殺其君長,陵其部族,越人並未有太大反抗。可一旦破壞了他們的廟宇、祭壇,甚至是踩了只青蛙,殺了條鱷魚,就會激起軒然大波。第一次伐越,不少地方駐軍被越人圍攻,就是因為這些不經意的小事。

  但對越人而言,這是觸犯禁忌的大惡。

  「如今閩人已懼君侯大軍,盡數降服,將違抗者殺了即可。但……但若毀蛇祠,閩人必怨,留下的駐軍,恐怕會面臨當地人無窮無盡的反抗。」

  「小陶此言有理,前事不忘後事之師,第一次伐越犯的錯誤,不能再犯!」

  黑夫這才頷首,的確,正如小陶所言,相比於被征服,觸碰信仰,更讓這群蠻夷敏感。

  他隨即問了眾人三個問題。

  「吾等來此是為了何事?」

  「是來移風易俗,讓法令深入閩地每家每戶麼?」

  利倉一愣,隨即低下了頭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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