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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而李信是位銳意進取的將軍,他看出此地西有西羌之利,控扼大河上游,又迫近月氏,是兵家必爭之地,遂令兵卒在此掘土築城,因為掘到了不知什麼時候什麼人埋下的黃金,遂命名金城。

  現如今,經過數年發展,金城已十分繁榮,尤其是過河的渡口處,每日都有來自咸陽的徭役、戍卒排隊過河,他們奉命去修築長達千里的馳道,以及上百個亭障。

  而對面也不斷有船隻泊來,載著來自西域的奇異物產、駝鈴陣陣的商隊,甚至是胡人小邦的使團……

  與喜他們擦肩而過的,便是一支在秦軍士卒引領下,東張西望的使團,卻見他們頭髮捲曲而黝黑,鼻樑挺拔,鬍鬚濃密,衣著竟是一整塊布披在身上,一直從肩膀垂落下膝蓋以下。

  中原人與蠻夷戎狄,衣著習俗有異:東方曰夷,被髪文身;方曰蠻,雕題交趾;西方曰戎,被髪衣皮;北方曰狄,衣羽毛穴居……

  然而眼前的異鄉人,卻是第一次見,與傳統意義上的蠻夷戎狄皆不同。

  「應是西域胡人,那些胡邦,衣裳言語,千奇百怪皆有之。」

  獄吏馳如是說,後來他們一問,果然是西域來客,一個名叫「大夏」的邦國使團,要入咸陽朝見秦始皇帝。

  「大夏?不是太原別稱麼,陛下還稱大秦疆域『北過大夏』。怎麼西邊也有?」

  喜有些被弄糊塗了,但也未深究,直到這時,一行人才算真正深入邊陲。

  但眼前的河西張掖,與喜想像中遍地枯石,絕無水草的荒蕪沙漠,相差甚遠。

  呈現在他面前的,是一片雪山下的水草富饒之地,森林中,馬鹿、獐子飛影掠過,草原上,牛羊成群結隊,它們是關中牲畜的主要來源。

  而在發源於雪山的河流灌溉下,兩岸多有屯田,眼下正值粟熟,來自中原的一萬戶移民正在完成豐收。

  不過,幹活的仍以婦孺居多,男人們則騎在馬上,手持矛戟,巡邏在剛建立數年的移民村邑周圍。遠處山崗上出現的人馬影子,會讓他們緊張兮兮,立刻敲鑼警告,頃刻間,不管男女老幼,全民持械,鼓譟之聲大作,遠山的騎從,這才消失不見……

  事後一問緣由,喜才得知,這裡並不安全,來自湟中的羌人不時出沒,掠奪農民們積累一整年的財富。那些羌人各有君長,沒有統一約束,騎在馬上呼嘯而至,得手後又席捲而去,難以制止,如今已成張掖東南部的大患……

  「李將軍也派人來保護,甚至數次深入湟中,剿滅羌部,但這群天殺的羌人,像是聞到血味的野狼似的,怎麼殺都殺不完。」

  一個被羌人奪走妻兒的邊地移民有些悲憤地告訴喜,他們現在只能自發組織起來,全民皆兵,與之對抗。

  喜只是一個謫貶罪吏,他能做什麼?只希望沿馳道修築的烽火台,還有不斷從中原調派至此的駐軍,能保護這些黔首。

  旅程繼續向前,渡過黑水河後,治安略有好轉,由於祁連山余脈的阻隔,西羌人已無法深入至此,但黑水下游的豬野澤,仍然盤踞著月氏五部之一的「休密部」。

  作為唯一投降秦朝的月氏人,休密部被允許保留領地,但眼下,他們的存在,已同湟水西羌一樣,對馳道構成了威脅,據說李信將軍,已有將他們再度遷徙之意。

  最終,到九月中時,喜終於抵達了張掖郡首府,昭武城。

  押解他的獄吏已第三次來此,他告訴喜,相傳這座城邑的建造,還有一個故事:逐水草而居的月氏部,一次狩獵來到這塊水草茂美的地方,月氏王騎在高大的馬背上向南遠眺,巍巍祁連白雪皚皚,向北一瞅,綿綿合黎青翠欲滴,裊裊霧嵐中百鳥和鳴,山腳下濤濤弱水一瀉千里,令他心旌搖曳。

  於是月氏王率領部族在茂密的蘆草叢中放馬狂奔,忽然,一對交配的馬鹿躍入他的眼帘。月氏王看見這對高大的馬鹿,十分狂喜,不便帶著部眾,張弓如月,引箭如飛,向雙鹿射去。

  但接著,那兩隻馬鹿,竟踩著祥雲飄向空中,頃刻消失在白雲藍天之間……

  鹿雖未獵到,但馬鹿消失的地方,卻成了月氏人定居之所,月氏王抓來西域城邦的奴隸,在他們勞作下,一座城邑拔地而起,取名「昭武」。

  如今,昔日引弓數萬,獨霸河西的月氏已滅亡,月氏王被李信砍了腦袋,部族或逃或亡。李信則鳩占鵲巢,秦人移民也隨著馳道,慢慢遷徙到此,徹底改變了昭武城的人口結構,如今城內半數已是秦人。

  在昭武城外,喜也終於見到了決定他未來命運的征西大將軍,定遠侯李信。

  與李信的初次會面是在弱水邊遊獵的營帳,李信高坐一張虎皮之上,身邊是兩個侍酒的美艷胡女,高鼻深目,喜進去時,她們正在為李信奉上精緻的于闐白玉盞,接著將冒著寒氣的觥蓋打開,用金勺將帶著甘甜之香的暗紅色液體鑰出,緩緩斟入盞中,再含情脈脈地雙手奉上。

  這是西域送來的葡萄酒,在咸陽是十分名貴的飲品,但在李信這,卻跟喝水差不多……

  但這副悠然享樂的做派,讓崇尚極簡主義的喜大皺眉頭。

  在喜眼裡,李信是和黑夫完全相反的人,黑夫厚重,李信銳利;黑夫事事謹慎,李信不拘小節;黑夫節制己欲,李信及時行樂;黑夫打仗慫為先,喜歡結硬寨打呆仗,李信好用奇兵,他自己,就是用來刺穿敵人的劍尖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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