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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喜最後說道:「君道不正,是天下第一大事,諸卿卻都訥訥應諾,一味順從,小臣職位雖低,卻不能知而不言,於此不言,更復何言?故今日冒死竭忠,望陛下能改變心思,正本清源,若能如此,便是大秦宗廟、社稷、國家之福,亦是天下黎民百姓的幸運。」

  上一個敢這樣痛罵秦始皇的人,叫高漸離。

  皇帝倒是將奏疏看完了,但看過之後,臉紅耳熱,氣得當場吐血半升!

  「這就是黑夫、茅焦舉薦入都的人?這安陸荊蠻,竟敢說朕彎了?」

  緩過氣來後,暴躁的秦始皇勃然大怒,第一反應是把這老吏抓起來,殺了!

  但等到喜真的被抓進廷尉監牢後,秦始皇卻又躊躇了,強忍著憤怒,將奏疏又看了兩遍,一會拍案大怒,一會又若有所思……

  直到今日執殿的中郎戶令,趙高之弟趙成來報,說長公子扶蘇請求謁見。

  「朕知道他會來。」

  秦始皇放下奏疏,不動聲色,讓謁者宣公子入殿。

  他很清楚,喜、茅焦、蒙毅,甚至還有蒙恬,在這些人眼裡,自己近年來一直在做錯事,而扶蘇,是未來能補救「錯誤」的人。

  皇帝被喜直指瘡痛的震怒,變成了心裡陰冷的邪火。

  「壞人朕當,好人你做,是這樣麼?」

  但事實卻是,壞人沒那麼好當,好人的名聲,也沒那麼便宜就能掙到!

  「朕倒要看看,你要如何為此人求情!」

  皇帝高坐君榻,而公子扶蘇由趙成及謁者引入殿中。

  秦始皇沒有讓眾人退下,宮女侍者們就戰戰兢兢地侯在門口,今天皇帝心情不好,只能乞求待會千萬別有一場父子衝突。

  秦始皇性情越發乖戾,半年來,宮中每隔幾日,都會幾個看到不該看,聽到不該聽話的寺人宮女,人間蒸發,公子扶蘇挑這時候謁見,真是糟糕極了。

  扶蘇年青時長得很像他母親,羋妃,而現在他年近三旬,留了須,舉手投足間流露的楚式貴族氣派,又總讓秦始皇想起一個人:昌平君……

  不過算起來,自從開始將行蹤神秘化後,秦始皇已經兩月沒見扶蘇了,胡亥倒是常帶在身邊。

  中規中矩的行禮,近前後,扶蘇在五步外下拜:

  「扶蘇今日此來,是想懇請父皇,懲處一人!」

  他沒有大喊什麼「主明臣直,恭喜父皇得一直臣」,倒是出乎了秦始皇的意料。

  「哦?是誰得罪了一向寬厚仁德的長公子,你想懲罰誰?」

  扶蘇抬頭,看著已數月未見的父皇:「正是御史府的侍御史,喜!」

  ……

  「陛下根據群臣之才,授予職事,依照職事責求功效。功效符合職事,職事符合主張,就賞;功效不符合職事,職事不符合主張,就罰。」

  扶蘇說明了他認為,必須懲罰喜的理由:

  「扶蘇聽聞,韓昭候晝寢,身邊兩個小吏侍候,一個典冠,負責戴帽;一個典衣,負責穿衣。典冠看著韓昭侯睡覺冷了,就給他蓋了件衣裳。後來韓昭侯醒了,問是誰蓋的。左右回答:典冠。於是,韓昭侯把典冠與典衣都處罰了。」

  「處罰典衣,是因為他瀆職;處罰典冠,是因為他越職。」

  「如今喜身為侍御史,本該糾察官吏,卻幹了諫議大夫、博士的職事,向陛下進奏疏諫言,且不論他說的有無道理,侵官之害甚於寒,故喜當罰也!」

  秦始皇淡淡地說道:「那當如何罰?」

  扶蘇道:「律令自有章程,輕者奪職,重者遠謫。」

  「不管如何,喜的罪過,都不至於死,是麼?」

  秦始皇看出來了,扶蘇這是以退為進啊,與先前強諫的做派,真是大相逕庭。

  秦始皇搖頭道:「這是《二柄》里的話啊,你開始看《韓非子》了?」

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「你過去不是一向拒絕麼?不是一直討厭韓非之言,覺得那是遊說主上學會虛偽,玩弄陰謀權術,不合君子之道,極為不齒麼?」

  扶蘇道:「那時候扶蘇少不更事,後來才知道,韓非子所講的,不止是術,還有法和勢,扶蘇還曾在府庫里,找到過他與父皇的對話……」

  自己與韓非的對話?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?

  秦始皇閉上了眼睛,回憶那有趣卻又吃力的對話,有趣在於韓非所述與秦始皇所欲幾乎完全契合,吃力是因為,韓非是個結巴。

  「朕都快忘了,與他說過什麼?」

  扶蘇道:「父皇曾經與韓非議論法、術的利弊,最後問他,君主使用申不害的術,而官府實行商鞅的法,可乎?」

  「韓非的回答是,申不害的術不夠完善,他曾說:『辦事不超越自己的職權範圍,越權的事即使知道了也不說。』辦事不超越職權範圍,可以說是守職;知道了不說,這是不告發罪過,與律法相悖。人主以一國之吏民的眼睛去看,所以看得最清楚;用一國之吏民的耳朵去聽,所以聽得最明白。假若眾人礙於職權,知道了卻都不說,那君主還能假誰之耳目?」

  「現在喜也只是將他聽到看到的事,告訴了父皇,豈有自戮耳目的道理?」

  「這是《定法》里的話。」

  秦始皇笑道:「你讀的還真不少,肯定也看了《說難》吧,不然怎麼忽然就學會了以退為進。」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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