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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「韓信為蕭君招惹事非了。」

  蕭何放下手裡的糧食簿冊,抬頭道:「我還來不及派人去為你說情,你便自己脫身了,哪來的事非?」

  蕭何比了比手,示意韓信起來,目光投到他還微微顫抖的手上。

  「第一次殺人?」

  韓信也注意到自己手上的戰慄,索性捏成拳頭,這樣就看不到手指抖動了,他笑道:「是頭一次。」

  尤記得動手前,被按在木樁上的朱皂依舊罵聲不絕於耳,真是個蠢得不可救藥的愚夫啊,前一刻還以為韓信是個膽小鬼,不敢殺他,出言不遜,說:「你有膽量,來殺了我啊?」等韓信當真舉起斧鉞時,他卻害怕了,出言威脅,說:「我是南郡人,是昌南侯鄉黨,父兄曾是他舊部,你敢殺我試試!」

  韓信沒有理會,利斧揮下,沉重而精確,一擊致命!血濺了旁人一臉。

  但這之後,不知是斧鈍還是手滑,他連斬了四次,才將頭顱與軀體分開,完事後,心裡撲通亂跳。

  唉,還是手生。

  將這事隱下,韓信把去疾審問他的經過說了一遍。

  蕭何靜靜聽著,發問道:「韓信,你之所以殺人,真的是因公麼?」

  韓信聰明,但在信任的人面前,卻極為老實,他搖頭道:「也有私心,此僚當眾辱我,若不殺他,我便無法在軍中立足。」

  他已有過一次受辱後無容身之地,只能倉皇離鄉的經歷,不想再來一次。

  但與淮陰不同之處在於,這次韓信是個吏,手中有權,背靠蕭何,可以號令眾人。

  正好,那朱皂蠢笨,居然自己撞到刀口上,既然他不從號令,自己送上藉口,這就怪不得韓信了。

  他看錯了韓信,慈不掌兵,一個懦弱的人,怎可能揮師東征西討,點兵多多益善?

  殺一人而三軍震,則殺之!就這麼簡單。

  蕭何誇了韓信:「你應變得不錯,看來是將軍法吃透了。」

  韓信苦笑:「蕭君謬讚了,韓信並無過人武藝,有的只是好記性,身處軍中,軍法,是我唯一能利用的武器,豈敢不日夜打磨?」

  蕭何拊掌:「說得好,不過,你過去的事,已人盡皆知,我會派人查查,是誰嘴碎說出去的,定嚴懲不貸。」

  將這件事傳出去的人,只可能是蕭何的隨員,見過韓信在淮陰時的窘相。

  「蕭君,不必了。」

  韓信卻謝絕了蕭何的好意,說道:「這件事,讓人知道也正好。」

  蕭何詫異:「人皆樂道其善而隱其惡,這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,你就不氣惱?」

  「加以遮掩,難道就能裝作事沒發生過?」

  韓信有他自己的想法,低聲道:「韓信不會忘記那胯下之辱,更不會忘記自己是何人,因為別人不會忘記,我越是遮掩,彼輩便越會津津樂道。」

  這是韓信多年來的經驗。

  他抬起頭:「不如就讓人盡皆知罷,也讓韓信記住這件事,蕭君不是告訴過我一句話麼?知恥,而近乎勇也!」

  蕭何頷首道:「果然,韓信雖為布衣,其志與眾異也。」

  他沉吟後道:「木場的活先放下吧,讓你去那邊,大材小用了,從今天起,你便是屯長,做我親衛!」

  韓信拜謝蕭何,但又面露難色。

  「可是蕭君,我沒有爵位,做什長尚可,無尺寸功爵卻被提拔做屯長,難免惹來非議。」

  蕭何笑道:「放心罷,朝廷已下詔令,此番南征,軍中不更以下者,皆賞一級爵,我已將你放進第一批名單里,很快便能落實。」

  「這麼說,我也是公士了?」韓信有些自嘲,這爵位來得也太輕鬆了。

  「不是公士,是上造。」

  蕭何將一份文書遞給他,看著韓信驚喜的目光,露出了惜才的笑:

  「我已替你納粟千石,你只需要在上邊寫上名,按下手印!」

  ……

  「家主對韓信真是看重啊。」

  韓信再三拜謝,感恩戴德地告辭後,常年侍候在蕭何身邊的老家傭走了出來,他服侍了蕭家兩代人了,看著蕭何一步步從小吏做到六百石。

  老家傭也知道,家主慧眼識人,但自從沛縣劉季後,就從未見他對一個人如此重視。

  蕭何看向他:「你覺得,韓信曾受胯下之辱的事,是怎麼傳出去的?」

  老家傭笑道:「在淮陰時,滿船的人都知道韓信的窘迫,眾人見家主厚待韓信,心生嫉恨,遂揚其短。」

  「會是誰呢?」蕭何顯得很困惑的樣子。

  家傭想了想:「應是個嘴碎的小隨從,或許,就是老僕我!」

  蕭何點頭:「沒錯,誰都有可能,查無可查,此事到此為止。」

  「老僕會守口如瓶,將這件事,帶到棺材裡!」

  家傭退下後,蕭何回想整件事,覺得十分滿意。

  他就是想看看,韓信到底是石頭,還是塊玉。

  若只是塊石頭,即便廢了也不可惜。

  「若他是真玉,豈會怕刀削雕琢?」

  事情按照預想的發展,韓信在輿情譏諷下,再度進退維谷,卻靠自己的智謀,對軍法的運用,完全扭轉了局面。

  而韓信方才的自述,更讓蕭何刮目相看,他沒看錯,韓信果然是一位人才!

  假以時日,還可能成為大才!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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