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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無咎盡力而為。」
陳無咎應諾,匆匆出門,要去請長沙郡官府,徵募百姓,幫他收集那味藥材了。
治療雖然需要,但眼下迫在眉睫的,則是預防。
長沙地區河網交織,湖泊密布,是釘螺的適宜孳生地,也是血吸蟲病的嚴重流行區。眼看又要入夏,夏秋是最容易感染的時期,若不做好準備,就等著再爆發一次疫情吧。
長遠看來,長沙是南征軍的必經之地,不搞好預防工作,等來年在訓練武昌的新軍抵達,又會有大批人失去戰鬥力,黑夫可捨不得嫡系們如此折損。
但這件事,光在兵營里搞,是沒有大用的。
南征駐軍活動的區域周邊,便是長沙郡的治所湘縣,加上城周邊數十里的鄉邑村社,起碼有五千戶。
城裡染病的患者,至少占了兩成,農村更多,三到四成。幾萬人吃喝拉撒都沒什麼講究,導致血吸蟲卵在城市周邊的水體裡循環傳播。這就使得整個湘縣,皆為疫區,且世代相傳。因為感染而得了侏儒症,永遠長不大的孩子,幾乎每個裡閭都能見到。
看著這一幕,黑夫亦哀民生之多艱,水蠱如同南國的詛咒,它還會在這片土地上,籠罩兩千多年,無論貴庶,一個不小心,就要與蟲子終生相伴了。
直到新中國,才會迎來曙光,送走肆虐的瘟神……
黑夫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將營寨整個搬遷,遠離疫區,也遠離洞庭湖,去湘縣南邊五十里,一片平坦的櫧亭建立新營。
櫧亭,因為櫧木頗多而得名。後世,這裡被稱之為「株洲」,是四通八達,交通方便之地。雖然眼下周邊地廣人稀,密林遍布,甚至有虎豹大象出沒,但仍是北上南下的樞紐。
大軍要逃離疫區,但將籠罩在蠱禍瘟神千百年的湘縣棄之不顧,可不是黑夫的風格。
在離開前,他進城拜訪了長沙郡守。
對長沙守而言,這場會面可不算愉快,作為南征主帥,昌南侯黑著臉,將他訓了一通,末了,竟將兵卒患病的鍋甩給當地官府。
說正是因為他們的不作為,使長沙人生活散漫,病患在河邊隨地大小便,污染江湖,才導致數千兵卒得病,失去了戰鬥力……
「故監軍王孫嬰,入長沙郡便患疾,性命有虞。故我南征大軍,尚未與敵交鋒,便先敗於長沙!皆郡守之過也,本將,定要稟與陛下知之!」
黑夫措辭強烈,這麼大的罪名,長沙郡守可擔待不起,連忙保證,願意配合南征軍,一起防疾。
黑夫這才面色稍緩,便又以防疾治瘟為由,提了幾點要求。
而第一條,當然是他的成名技……
「欲防水蠱之疫,必先築公廁!」
……
滿臉堆笑送走黑夫後,長沙郡守臉上陰晴不定,身為兩千石封疆大吏,他在長沙說一不二,但面對這位高權重的昌南侯,卻只能小心配合,不敢有半分得罪。
他只能罵道:「果然,人皆言尉黑夫有兩癖,一曰屯田,二曰公廁,每至一地,必先行之。要說我,他封號就不該叫昌南侯,該叫公廁侯!」
第0649章 藥(上)
對子嬰,黑夫有點刮目相看了,本以為得知患「水蠱」之疾後,他會哭天喊地,呆在湘縣養病,而不去條件更差的駐軍新營。
結果子嬰卻咬著牙,說什麼「患疾者不止嬰一人,嬰身為副監軍,身負使命,豈能獨留城中?」還是硬撐著到了新營居住。
不考慮他歷史上「秦三世」的身份,這位副監軍若有什麼三長兩短,還真是件麻煩事,黑夫囑咐陳無咎,還是要儘量救治,最起碼,要保住他性命。
秦始皇三十五年四月初,大營搬遷後,陳無咎很快就開始了對子嬰的治療,一碗散發著濃烈氣味的藥湯,端到了他面前……
「這是什麼藥?」
子嬰看著木案上的墨綠色藥汁,皺起眉頭,露出了懷疑的神色。
那藥在陳無咎在隔壁煎煮的時候,就能聞到一股怪異的氣味,眼下放在面前,置於鼻下,更是難聞到極致。
聞且如此,更別說喝了。
陳無咎笑容滿臉:「自然是好藥,雖不能根治水蠱,但亦能稍加抑制,不至於發急症而亡。良藥苦口利於病,左庶長,你還是喝了罷。」
子嬰雖為王孫,卻並非嬌生慣養,三十多年來,他一直生活在朝不保夕的境遇里,求生欲還是強的,聽說這藥能緩解體內的小蟲發作,便捏著鼻子,喝乾了藥汁……
果然又臭又苦!他從未喝過如此難喝的藥!
子嬰連忙灌了隨從備好的一大碗紅糖水,嘴裡的苦澀感才消去一些。
誰料一旁陳無咎卻告訴他一個壞消息:「此藥須得天天喝,每日兩次,連喝一月!」
子嬰的臉,頓時苦了起來。
近年來,陳無咎以此藥方或煎或絞汁,治過許多病患,堅持服藥時,症狀幾乎消失,但一旦停止用藥,過不久後,病症又來了。
所以他才說這味藥,治標不治本,緩解的,其實是血吸蟲病的併發症,讓人不至於發疾立死。連服一月,或許能將數量不多的蠱蟲消除,但也不能百分百保證。
至於那些患病多年,腹部腫脹者,按照黑夫的說法,他們全身都已成蟲巢,肝臟被蛀,拉出的糞滿是蟲卵,藥已無大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