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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但上路後,子嬰的擔心,甚於期盼。

  子嬰的性情,謹慎而敏感,他在朝中時,與蒙氏兄弟交好,又同趙高有故,跟李斯的兒子們喝過酒,同馮劫玩過六博,被扶蘇以兄長相待,胡亥也喜歡約他狩獵,總之,和所有人都說得上話。

  這麼做,並非子嬰心有志向,而是為了自保——他永遠在權力的邊緣徘徊,卻不邁入半步,長袖善舞,對任何人都沒有威脅,在大家心中,他是一個老好人。

  這是子嬰生存的原則,眼下,他卻要作為皇帝安排在昌南侯身邊的眼線,時刻朝咸陽打小報告,萬一皇帝有何不滿,都要由他來傳達給黑夫……

  「這可是得罪人的差事啊。」

  子嬰暗嘆,而且他也看出,隨著秦始皇之心日益驕固,邊疆征戰不休,關中的大工程卻一個接一個開工,黔首勞於路途,這天下,已有不穩之勢。

  但他身份尷尬,不敢在皇帝面前提自言片語,畢竟這回,連扶蘇、茅焦都沒吱聲,回到咸陽後,扶蘇接過了管理宗室的責任,舉薦年輕的宗室子弟為郎衛。御史大夫茅焦則從全國各地徵辟能幹的良吏,說要整頓吏治,損益律令……

  他們都不出面,子嬰更不能站出來了。

  本以為離開了朝堂,就能避開那爾虞我詐,但軍中前線,一樣複雜,讓他沒法獨善其身,子嬰只感到頭疼。

  就在這時候,隨從在車外喊道:

  「左庶長,汨羅江到了!」

  ……

  「這就是汨羅江?」

  子嬰下車,在渡口遠眺,卻見一條寬大的河流,正從東面流來,匯入湘水,它有南方河流的秀麗,綠頭野鴨成群結隊在上面漂游覓食,岸邊則有漁父捕魚的吆喝,當風吹起來時,還是有一些波浪的。

  傳說,數十年前,屈原既放,游於江潭,又得知郢都,也就是現在的南郡江陵被秦軍所奪,絕望之下,在這條江投水而死……

  子嬰還聽說,屈原投水前,曾與一位漁父有一段經典的對話。

  屈原說,舉世皆濁我獨清,眾人皆醉我獨醒,是以見放。

  而漁父卻很看得開,勸說屈原,與世推移才是對的,世人皆濁,何不淈其泥而揚其波?

  但屈原何許人也,安能以皓皓之白,而蒙世俗之塵埃乎?他寧赴湘流,葬於江魚之腹中,也不願同流合污。

  與屈原一樣,同為宗室,又身處這樣一個隨時需要選擇的節點,子嬰感慨良久,最終卻笑道:

  「吾不從三閭大夫。」

  「吾從漁父!」

  他想通了,一時釋然,哈哈大笑數聲後,不顧隨從勸阻,脫了履,扔了襪,踏入乾淨的水流中,任由它們沖濯雙足,還捧了一把清水,澆在自己的頭頂。

  「滄浪之水清兮,可以濯吾纓;滄浪之水濁兮,可以濯吾足!」

  他放聲而頌,這就是漁父的哲學,也是子嬰的生存之道!

  「陛下不是楚懷王,朝中沒有子蘭,前線並無莊蹻,我子嬰,也絕不會做屈原!」

  ……

  數日後,子嬰抵達了長沙城,南征主將黑夫給了他極高的待遇,在兵營轅門內相迎。

  子嬰知道自己的地位當不起,立刻主動走過去,作揖道:

  「昌南侯,數年未見,已封侯拜將,大願得償,愈發壯勇了!」

  黑夫這一身酷似將軍俑的裝扮,的確比郡守官服威風多了,他也對子嬰拱手:「左庶長遠行辛苦,聽聞君為副監,與我偕行,真是大喜過望。左庶長不但是陛下子侄之長,還極識大體,有君為我監軍,此番定能建功!」

  二人寒暄一通後,黑夫給子嬰介紹起南征軍長沙營的幾名官員,他們多是屠睢舊部,但有一個,卻是黑夫老相識。

  「這位是御醫陳無咎,曾在南方就醫,一年前大軍遇阻,疫病發作,死傷無數,陛下派他來診治。」

  陳無咎也老了,四十多歲的人,他上前與子嬰見禮,兩隻眼睛,卻直勾勾地盯著子嬰袖口皮膚上的小小皮疹。

  子嬰注意到了陳無咎的目光,也沒在意,笑道:「或是我不習南方氣候,昨日在館舍休憩時,才發現起了些疹子,不礙事,不礙……」

  還沒說完,陳無咎卻不由分說,湊近過來,一把揪住了子嬰的袖口,往上一拉!

  子嬰正感覺莫名其妙,低頭一瞧,卻見整個手臂上,多有皮疹紅點,甚至有擴大變為紅色丘疹的……

  「這……這是怎麼回事?」

  子嬰也才發現,還以為是自己撓的,但陳無咎卻面色大變,後退一步,對黑夫道:

  「君侯,不會錯的,是水蠱!左庶長染了水蠱之疾!」

  第0648章 蠱禍

  「左庶長真是不知者無畏啊,這江南之地的水域,豈是能貿然去戲耍的?」

  營帳之內,聽說子嬰前幾天在汨羅江又是濯足又是濯冠,醫者陳無咎連連搖頭。

  「江南有射工毒蟲,夏月在水中,其蟲甚細不可見,人入水浴及涉水而行,此蟲著身而附,便鑽入皮里。」

  陳無咎指著子嬰手上、足上的紅色皮疹道:「初得時便是如此症狀,皮上正赤,如小豆黍粟,以手摩之,痛如針刺。」

  這些症狀都符合,子嬰沒想到,他追溯古人,效仿其行會導致這麼嚴重的後果,也顧不上身為公子王孫的矜持優雅了,急問道: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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