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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再者,去了南方,陳平便沒了用武之地,黑夫雖然是帶著家鄉子弟兵征戰起家的,但那些戰事,陳平皆不曾參與。他花了時間和心血,為黑夫經營的「狡兔之窟」,是膠東和北地!

  他建議道:「主君定要想方設法,避開南征,最好能繼續留在膠東,亦或是回北地為郡守!」

  在陳平看來,北地雖然窮了點,但比膠東還好,地處關中,邊地大軍雲集,且距離咸陽不過半月,一旦中樞有事,便能找個藉口,攜甲兵入都……

  黑夫卻啞然失笑。

  「陳平啊,你覺得,這件事,由得我麼?」

  陳平默然,黑夫說的沒錯,身為秦吏,尤其是封疆大吏,去哪做官,從來不是由自己說了算的……

  黑夫靠近他,低聲道:「若在南疆,在前線,我敢對皇帝的使者說,『將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』!因為大軍在我手中,孤懸域外,越人虎視眈眈,數十萬兵民必須抱團在我旗下,方能活命,所以我能對朝廷說不!」

  「可在這。」

  黑夫指了指外面,一隊全副武裝的郎衛軍正巡邏而過:「我不過是一郡守,身邊無兵無卒,就算有,也只認虎符不認人。面對陛下的亂命,我可以提條件,但若三番五次拒絕,皇帝怒極之下,輕則讓我像王翦那樣,回家養老,重,則將蹈武安君杜亭自刎覆轍!」

  早上,秦始皇對黑夫斥道:「你以為自己是王翦,還是白起?」

  當真以為,這只是皇帝一時氣話?

  陳平一陣心寒,是啊,予賜予奪,皆決於上,秦始皇帝如同太陽般高高在上,明斷自天啟,大略駕群才。陳平雖然有野心,也對秦政不滿,但他明白,只要皇帝在一天,任何謀算,都沒有意義。

  所以這件事,他想再多也沒用,只能等皇帝決斷了。

  到最後,陳平只能嘆道:「這位陛下,真是越老越糊塗!他讓公子扶蘇到行伍中看看,但我以為,真正該下來看看的,是皇帝自己!」

  黑夫給他倒了杯酒,說道:「我猜,不管陛下對我的奏疏是准或不准,我這膠東守,都做到頭了,就算不為南征主將,也會被調回中央為官,好歹能路過南陽,只求能見婦翁最後一面。」

  陳平能說什麼,只好安慰道:「葉君壽當不止於此……」

  黑夫卻敬了他一盞酒,讓他到身前來,語重心長地說道:

  「陳平,你我的交情,從戶牖鄉開始,至今已有十三年了。這十多年情誼下來,別人以為吾等是主客,可實際上,我視你為朋友、知己!就算沒了君臣名分,你依然是我黑夫最信任的人!」

  「主君亦是平的伯樂、知己。」

  難得的交心之言,讓陳平有些動容,他聽說過千里馬的故事,千里馬老了,駕著裝鹽的車爬太行山。它的蹄子僵直了,膝蓋折斷了,尾巴被浸濕,皮膚也潰爛了,口水灑到了地上,汗水滿身流淌。被鞭打著爬到山路的中間,再也上不去了。

  直到伯樂遇到了它,從車上跳下來,抱住它痛哭,並脫下自己的麻布衣服給它披上,這時候眾人才知道,這老驥,它是千里馬啊……

  陳平覺得,自己與黑夫的關係,便是如此,昔日窮鄉小子,得到了黑夫賞識,這才能一展才略,不過三十餘歲,富貴、名望、權力,便都有了。

  雖然陳平惜命,不至於「士為知己者死」,但也會效千里馬,仰而鳴,聲達於天,若金石之聲。

  他要為黑夫而鳴!用自己的智謀,為黑夫謀一謀天下時局!

  也不止是為了黑夫,也為了自己,陳平距離理想越來越近,但卻發現,已經到頂,再上不去了。

  擋在前面的,是名為「君臣」的深壑,深壑對面是秦始皇,或許還有扶蘇。

  陳平的最終目的,是推著他,邁過去!

  一邊交心,一邊又各懷想法,二人痛飲幾杯後,黑夫拍著陳平道:

  「陳平,值此非常時刻,我想請你做一件事!」

  陳平肅然:「良禽擇木而棲,主君便是平的梧桐木,不管主君之後去哪,是為官還是為將,平一定誓死相隨!」

  「不不不。」

  黑夫卻起身笑道:「我想要你做的是,立刻與我斷絕主客關係,以官府秦吏的身份,留在膠東!」

  ……

  是夜,秦始皇醒來時才發現,他方才趴在案几上睡著了,因為侍從都被趕走,竟無人來為他披上衣裘,身子一陣陣發冷。

  錘了錘生疼的背,秦始皇只能感慨,不服老不行啊。

  三十年前,剛即位的他如饑似渴地閱讀著秦宮藏書,秦孝公、商鞅、秦昭襄王,先祖和名臣們的豐功偉績,激勵著他,暗下決心要建立比他們更偉大的功績,為此白天習武,夜裡讀書,樂此不疲。

  二十年前,剛親政不久的他會徹夜不眠地與李斯、茅焦他們討論如何實現一統,先滅哪國,直到天明都毫無困意。

  十年前,六國已滅,但奏疏也因此多了七倍,天下百廢待興,車同軌,書同文,需要皇帝親自決斷的事情太多了,他只能機械地批閱著沉重的簡牘,侍者才搬出去一箱,御史府又送來一箱,沒完沒了。

  可現如今,笨重的竹簡換成了輕便的紙張,秦始皇每天的批閱量,卻不到從前的一半,而且經常走神,該睡覺的時候失眠,該忙政務的時候卻瞌睡不已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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