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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了主將後,大軍也亂了陣腳,多虧趙佗在旁,與眾都尉商議著先撤兵,頂著越人的襲擊回到桂林,而屠睢也在過柳江時毒發而亡,死得極其不甘。
幸而,桂林軍兩萬人因撤得及時,只損失了三四千。但蒼梧軍的一萬人,就比較悽慘了。
兩軍相距數百里,深山老林音訊難通,等蒼梧軍抵達約定匯合的地點「象地」(廣西崇左)時,才得知主力戰敗的消息。他們不得不在駱越和西甌人的滋擾下,開始千里折返……
接下來,蒼梧軍的命運,趙佗便不得而知了,整整一萬人,就這樣消失在十萬大山中,整整兩個月來,竟杳無音訊。
就在此時,一隊人冒著雨,縱馬來到桂林寨門前,那是趙佗手下的率長虎會,他一個月前被趙佗派去蒼梧傳遞消息,此時回來,定是有偏師的消息了!
「怎麼樣?」趙佗匆匆下了哨樓,城門一開就上去詢問。
「太慘了。」
虎會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,嗟嘆道:「最後一批人已回到蒼梧,清點人數,偏師一萬人,竟十死七八!」
……
「手呢?那些手呢?」
距離桂林五百里外的蒼梧,百夫長陳嬰醒過來第一件事,就是看看他筐里,那數十隻只剩下骨頭的手還在不在……
一支都沒有,統統不翼而飛!
他立刻揪過手下的什長張甲,大聲質問他!
「醫官說帶進來會散播疫病,讓吾等燒了。」
他手下的什長張甲如是說,眼睛不敢看陳嬰,只是捧起一個灰撲撲的陶瓮遞給他。
「他們都在裡面……」
「好歹能歸鄉葬下,不錯了。」
陳嬰無奈,接著問:「我們百,還活著幾個?」
什長咬咬牙:「十九!」
「十九!?」
陳嬰呆愣半晌,竟老淚縱橫,忍不住罵道:
「我手下整整一百人,在蒼梧傷病死了三十,跟著都尉去打駱越,受阻而歸,又死了五十多,這八十多人,都是東陽的鄉黨子弟,我陳嬰被縣人信任,才推舉我做了吏,如今卻十死其八,讓我回去以後,如何向父兄們交待!」
過去幾個月,簡直是陳嬰的噩夢,讓他此生難忘:
戰爭沒有盡頭,打下蒼梧,南邊還有新的地區等待秦軍去占領,去征服。
去的時候便不輕鬆,大火沒有波及更靠南的山林,行軍速度極其緩慢,將士們在跌跌撞撞中艱難爬行,有時一天行走不足十幾里,森林也越來越密,不得不用大砍刀邊走邊開路。
好不容易抵達約定會師的地點,卻不見友軍蹤跡,只有一地殘破的帳篷和軍旗,還有遠處巨獸的怒吼……
桂林軍損失了主將,在越人襲擾下損失不少,只能倉促而退。他們倒是保全了自己,卻坑慘了蒼梧軍。當蒼梧軍抵達被稱為「象地」的群山時,迎接他們的,是駱越人的伏擊,是騎著大象的矛手……
楚地雖時常有大象出沒,但都是野獸,偶爾到林子邊的村莊踩踏莊稼。可嶺南不同,駱越人曾是「十二國」之首,主要原因,是他們掌握了一項絕技:馴象!
這也是秦軍第一次與象兵打照面,駱越雖無堅甲勁弩,但光是奔走的巨獸,就驚得秦人馬匹四散奔逃,世界在晃動,心智也逐漸失衡,士卒們目的口呆,再無戰心。
象地一戰,秦軍前鋒敗下陣來,蒼梧郡的都尉久久不見桂林軍來匯合,料定他們已敗,也萌生退意,開始撤兵。
可這一撤,卻硬生生將秦軍帶入了地獄……
駱越人緊追不捨,左右的密林中,則是西甌人的滋擾襲擊,卻總是不露臉,只有秦人不斷中箭倒下,氣呼呼地追進森林的,也再沒回來過……
在持續不斷的戰鬥中,秦軍都尉死於一場夜襲,餘部開始潰散而走,東南西北亂跑,等天亮時,陳嬰發現,他們迷了路,身處一片陌生的叢林中。
摸索了半日,總算回到了原先的小道,這批掉隊秦軍被一名率長重新收攏起來,得兩千人,眼看找不到自己的上級指揮官,他們只能相互抱團,向北走去。
北上之路,數千遊魂似的隊伍迤邐而行,浩瀚的原始森林中,零零碎碎的日光從樹葉的縫隙中灑落在地上,人們的腳下散發著一股股落地樹葉和腐爛樹幹的臭氣。
七八月的嶺南,時晴時雨。有時候,烈日把大地烤得像蒸籠似地,在森林裡悶得寧人窒息,一個月沒洗的衣裳緊貼身體,由於出汗過量,士兵們口乾澀發苦,舌頭根貼著上齶,喉嚨能噴出火來,遇到林中積水,爭先恐後地去喝。
結果到了晚上,便統統鬧了肚子,腹瀉不止,到天亮時,已經死了十幾人,剩下的也渾身污穢,癱軟走不動路了。
隨著身後大象的吼叫越來越近,眾人不得不拋下重病者,吸取教訓後,他們只敢飲活水。
還有雨水。
天氣變幻莫測,雨季再度襲來,遮天蔽日的密林也擋不住雨水傾瀉,天空像是被捅破一般,叢林變成一片澤國。士兵們缺乏雨具,也無處藏身,只能任其沖刷。
鬆軟的泥土經雨水浸泡,更加難走,一腳踩上去,軟泥沒及腳背,像陷在沼澤里。掉隊的人越來越多,行進序列和部隊建制也被打亂,各部隊混雜相間,埋頭朝前趕路。
但絕望繼續襲來,山洪沖毀了來時的路,秦軍只得改道而行,他們開始迷路,整天在森林中打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