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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而劉季他們這群被黑夫安排來助陣的膠東兵,則負責堵截外圍,滄海君餘部人數有兩千,被秦軍一衝,肯定有不少驚慌失措,從空缺的東門向外逃的,正好能被膠東兵逮個正著。

  但他們還是低估了人在絕境時的求生欲望,臨屯像一個炸開的釜,城內還有滄海君的死黨負隅頑抗,亦有上千人不想陪他一起死,從裡面瘋狂奔出。劉季他們這五百人,一時間竟有點手忙腳亂,逮住了大部分,卻也讓其中百餘從空隙奔了出去。

  劉季他們只好奉五百主之命,前去追回這批人,那些人熟悉地形,知道活命的唯一可能,就是往山林里走,膠東兵緊隨其後,隊形開始分散開來。

  劉季瞅準時機,搶過斥候的馬,獨自追著一個倉皇而逃的身影進入樹林,這一刻,他只覺得,一直盯著自己後背的眼睛,終於消失了……

  他知道,這次膠東增援海東,出動的一千人里,五百主、軍法官和好幾個百夫長,都是黑夫的門客,軍法官的眼睛時刻盯著自己,似乎很期待劉季陣前逃跑似的!

  出發前,黑夫一定和他們說了什麼,劉季如此猜測。

  雖然,劉季至今不清楚,那位大人物,如此將他玩弄於股掌之中,目的何在?

  有時候,劉季憋屈之餘,心中會破罐破摔地想:「那黑廝若是個龍陽之好,就喜歡濃須大漢,乃公大不了將屁股賣他幾次便是了!」

  可偏偏,黑夫的目的,如同迷霧一般,讓人琢磨不透,這就難受了。

  但劉季有種直覺,對自己,黑夫一直在殺與不殺之間猶豫……

  劉季惜命,不想給黑夫藉口,但僅僅是這脫離監視和掌控的一瞬間,也讓他痛快得想要高聲呼喊。

  他知道自己跑不遠,孤身一人落草異域山林更是下策,更何況,劉季被黑夫嚇了幾次後,總覺得黑夫會讀心術,不管自己逃到哪,想什麼,似乎都逃不過他的法眼。

  所以此番入林,劉季並不想逃,還真是要捉住那個逃跑的賊寇,也許靠這顆人頭,一副為秦人做狗的姿態,能讓黑夫稍微放鬆警惕呢?

  但當劉季追上那賊子,飛身撲下將他放倒在此,要舉起劍殺了此人的時候,那人卻瞪大眼睛看著劉季的臉,試探地喊道:

  「你是劉……劉季?」

  ……

  「不曾想,竟在此見到季兄。」

  那賊寇很激動,劉季的劍也緩緩放了下來,表情複雜。

  「田孟,居然是你!」

  還真是無巧不成書,眼前的滄海君黨羽,竟是在外黃與他同吃同住數月的遊俠兒!

  劉季當年聲名不顯,並不是張耳貴客,自然要跟別人擠在一起住。而眼前這個臉上帶塊疤的人,乃是齊地輕俠,名叫田孟,常吹噓說他是田齊公族之後,祖上也是闊綽過的。田孟雖然窮,只有一柄破劍,但出手很大方,即便只剩下一文錢,也要掰成兩半,分給劉季一起花,很對他胃口。

  外黃陷落後,劉季跟張耳跑一邊,其他人,則像今日滄海君黨羽般,四散星逃,劉季已十二年沒見過田孟了,誰料,居然在這撞見了他!故人再會之時,卻是這番你死我活的光景。

  劉季曾刮掉的大鬍子,又長成了昔日模樣,田季才能認出他來,畢竟是一個通鋪上睡過的舍友,極為熟悉,而田孟吃了不少苦,形容枯槁,但他的聲音,劉季太熟悉了。

  「你為何會在這海東,在滄海君麾下?」

  就算田孟不說,劉季也大概能猜出緣由,這田孟是齊國人,魏亡後,他肯定回到了齊地,但沒幾年,齊也亡了,田孟性格剛強,大概是不願做亡國奴,便開始遠走海外,或許追隨過雍門司馬和田橫,最後又輾轉來到滄海……

  滄海君手下,不僅收容了大量六國遺民,甚至還有秦宮逃人呢。

  但沒想到,跑了十多年,卻次次都回到當初,抱頭鼠竄。

  田孟簡單說了自己的事,看向劉季的目光滿是疑慮:「看你這打扮,莫非是做了秦卒?還是……」

  他瞥見劉季頭上的歪髻赤幘:「秦吏?」

  劉季立刻苦笑道:「身不由己啊,我現在……是秦軍中一個小小伍長。吾弟,老劉我是越混越回去了,當年還想做任俠,如今卻被這苦日子打磨沒了勁頭,四十多歲,鬍子都快發白,還要服役,為人驅使,這輩子也就這樣了。」

  這口吾弟叫得親切,仿佛又回到了當年任俠好氣的時候,田孟有些動容,卻沒發現,劉季在那唉聲嘆氣,但手裡的劍,卻從未離開田孟身前!

  遠處響起呼喊聲,寒暄到此結束,追兵隨時會到,求生欲使得田孟猛地抬頭道:「季兄,我知道你最講義氣,放了我罷!」

  劉季講義氣,這是田孟一直以來的印象,和他一樣,劉季也是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,任俠好氣,尤其是外黃遭到圍攻前,他當著張耳和一眾輕俠面說的話,那一番慷慨陳詞,田孟至今尤記!

  「我素來敬重信陵君之名,聽聞張君乃是信陵舊客,繼公子之志,便從沛上至此,食於張君門下。雖然作為門客才數月,但大丈夫,當重然諾,守信義,如今門主有難,身為賓客,豈能棄之而去?」

  「張君若要率眾御秦寇,沛縣劉季,願追隨之!雖死不悔!」

  正是此言,使張耳門下眾輕俠群起響應,在外黃打了一仗,雖然,輸得很慘,和今天一樣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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