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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五百主,海岸走向又變了!」
果然,海岸再度偏轉,蜿蜒向北。
「快到了。」
尉陽鬆了口氣,徐福則喜滋滋的在地圖上寫寫畫畫,他們的航行證明,這片部族林立的土地,的確如黑夫所畫,是一個「半島」。
是夜,船隻夜泊時,徐福站在船頭,手持牽星板,對照著六壬星盤,測量他們所在的緯度。
後世之人總以為,緯度測量的前提是證明地球是圓的,但即便徐福他們認為大地是平的,也絲毫不影響緯度測量。依靠北極星的高度與地面夾角來測定緯度,在北半球非常適用,精確而方便。
「郡守將牽星術引入到軍中,斥候測得,那滄海君最後的據點臨屯,緯度三十八度……」
而他們眼下所在的位置,是三十六度。
那股狂風亂流已經完全熄落下去了,接著便是一場可利用的東南風,四艘艨艟撐起它的兩面硬帆,借著風勢急駛著,它儘量靠岸,帆索扣在右舷上,一路向北。
至此,他們已經完全離開了弁辰地盤,繞到了東濊,數日後,當徐福再次測量緯度時,他們已逼近三十八度。
岸上的岩石都披著無邊綠茵,人們還可以看見成群的獐子在樹林裡和平原上跳躍著,不多時,一座高高屹立在山上的木製城邑出現在眼前,海邊還有許許多多的木筏竹筏,很多人在試圖將它們推下海……
而在十數里外,有一支黑壓壓的軍隊,正跋山涉水,朝這邊飛速靠近,那是公子扶蘇親率的大軍。
「正好是八月最後一天,合兵於此。」
徐福和尉陽相視一笑。
「看來,吾等來的還不算遲!」
……
秦始皇三十四年八月最後一天,朝鮮半島東海岸的臨屯城(韓國江原道),這是濊人建立的一個小邦,其實就是個木牆圍欄的小寨子,與北邊的小邦真番一樣,一度臣屬於箕氏朝鮮,這也是滄海君最後的流寓之地。
但滄海君長達一年的流竄,也到此為止了。原本滄海君的打算是,避開秦軍的鋒芒,帶著部眾在三韓、東濊間流竄,若秦人派軍隊追擊,定會被多山的地貌折騰得疲憊不堪,也會闖入各部領地,引發矛盾,滄海君便能煽風點火,糾集不知秦糾集有多強多大的當地部落,騷擾秦軍,使之折戟而歸。
可過去大半年間,秦軍卻改變了孤軍深入的策略,改派商賈深入馬韓、東濊,用紅糖、刀具為敲門磚,與各部建立貿易關係,還用了毒計:各部若無貂皮,可以滄海君部眾人頭換取貨物……
諸部貪秦人之利,滄海君部眾屢遭土著劫殺,跟他一起流亡的核心部署本就只有三千餘,數月來,竟損失了一千多人。
滄海君只好加以反擊,奪取了東濊臨屯作為落腳點,此地東臨鯨海,眼下,秦軍、馬韓、東濊數千人從陸路三面包圍過來,若不想全滅,就只能指望造船出海,逃到辰韓、弁韓去……
但他們的希望很快落空了,清晨,四艘戰船卻忽然出現在東海岸,恍如天降!
當黑色的旗幟從船上升起時,當艱難在海上漂浮的竹筏被艨艟毫不客氣地撞翻時,又弩機連發,將落水之人統統射死時,滄海君及其部眾都絕望了。
秦船雖然不多也不大,但卻是全副武裝的戰船,靠著數十艘竹筏,根本無法入海。
逃了一路的眾人無力地跪在海灘上,他們知道,接下來,唯有一死了。
「天罰,這就是天罰……」
滄海君身邊,一位衣著打扮,明顯來自中原的白髮老者嗟嘆道:
「我乃明致天罰,移爾遐逖。這就是我認識的秦始皇帝啊,就像昔日對付燕王喜、太子丹、樊於期一樣,若誰觸了逆鱗,他的天子之怒,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,也躲不掉!」
第0622章 故人
「像臨屯這種簡陋的木欄城寨,對付的都是什麼人?」
站在隊伍中間靠後的位置,百夫長劉季對著眼前這座簡陋的小邑豎起了小拇指,輕蔑地笑道:
「用木石當兵器的三韓、面對比他們高的牆垣就束手無策的東濊,還有野豬、豺狼。」
此言惹得眾人哈哈大笑,但軍法官卻沒笑,只是用餘光盯著他。
眼下,臨屯要面對的,卻是在韓城憋了半年後,養精蓄銳的三千秦軍!四艘艨艟已經封鎖了海面,杜絕了一切外逃的可能,依靠邑外茂密的樹林,工匠迅速造出雲梯,至於攻城車?根本就不需要,城門就算沒被巨斧劈開,也會被越牆而入的秦卒從裡面開啟。
烏合之眾與正規秦軍的對抗,劉季絲毫不陌生,十二年前,他就在外黃張耳手下做門客,恰逢秦軍攻城,劉季那時候還是個與秦為敵的輕俠,他殺了個秦卒,還在城牆上,與自己的克星打了照面……
劉季一直覺得,自己後半生,就毀在那次碰面上了,這三年來,他的命運,都被濃濃的黑夜籠罩,不見光明。
眼下再臨戰場,他身份已然逆轉,從倉皇而逃的輕俠,成了追剿叛賊的秦吏……
黑夫雖然以監軍身份,對這場戰爭指手畫腳,但這場仗的陣前指揮依然是扶蘇。
公子扶蘇不怎麼會打仗,但他有一個優點,那就是善於聽取別人的意見。在幾位都尉率長提議下,秦軍圍三缺一,如同洶湧的海潮撲向小邑,很快就將外牆擊碎,無數黑色的海水湧入其中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