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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「談成什麼了?」有懵懂的粗漢問道。

  衛滿的目光變得凝重:「恐怕不消數日,將軍便要驅趕吾等渡河,離開燕地了……」

  這件事,也成了是日下午,將士們夕食的主要談論話題。

  秦軍百人一營,分左右屯,下面又有十人一帳,分屯立灶。米和菜發到屯長手裡,五十人一起用餐,雖然會造成一定的不平均,卻也方便。

  燕地征卒的食物比關中兵稍遜,食無魚,飯也是糙米,雖然沒有肉,但他們卻吃的很香甜,有了膠東糧船救急,士卒們不必再像翻越千山時那樣,食不果腹了。

  也多虧了膠東運來的醃白菜,讓粗陋的飯食更容易入口。這是膠東農家廣種白菜後的產品,膠東最不缺的,就是鹽了。白菜撒鹽醃製後裝在陶罐里,海運至遼東,成了軍中主要菜食,味道酸爽,嚼在嘴裡十分清脆,口感比士卒自己挖的野苦菜好多了。

  邊吃邊聊間,衛滿卻放下了碗,低聲道:「我聽說了一個消息,關係到吾等生死,二三子可願聽聽?」

  所有人停下動作,數十雙眼睛看向衛滿,大軍遠征,身為鄉黨的屯長衛滿,就是兵卒們的主心骨。

  衛滿回頭看了看營外,讓眾人湊近,輕聲道:「我聽說,此番秦皇帝正滄海,明為嚴懲刺客同黨,可實際上,卻是想讓燕趙之士去異國他鄉送死!」

  「啊!?」

  眾人皆驚,但隨即又有幾個年紀略長,在其他屯有朋友的兵卒站了出來,這種說法,他們亦有耳聞,恐怕不是空穴來風。

  亦有人遲疑道:「公子將軍仁厚,不止於此吧……」

  衛滿卻搖頭:「再仁厚,他也是秦人,是皇帝之子!路上乏糧時,他假惺惺與吾等同食,天天喝粥,但一路上死的燕趙之士,還少麼?」

  「一旦到了戰場,扶蘇定會偏袒秦卒,令吾等去填溝壑。一路跋山涉水,十死一二,聽說朝鮮之南,比千山更為蠻荒,再走上千餘里,等打完這一仗,吾等恐怕十不存一!而秦人根本不欲吾等回燕地,恐怕要被強行留於海東偏僻之所,一生在此吹著冷風。」

  燕人對秦人的信任,脆弱得像絲線,輕輕一扯就斷,被衛滿一嚇唬,不少燕人慌了神:

  「怎麼辦?屯長?」

  「怎麼辦?」

  衛滿笑了笑,將一把匕首,重重釘在案几上:

  「我說過的。」

  「要留一起留,要走,一起走!」

  ……

  「與舟師不同,大秦公子扶蘇,頗有君子之風!」

  離開秦軍滿番汗大營後,箕准讓人拿木冊來,開始寫送去王險城的信,箕氏朝鮮用的依然是古卜的甲骨文,幾句簡短的話,半個時辰才能寫出來。

  但與以往不同,箕准用的不是簡陋的木棍,而是扶蘇贈送他的「蒙恬筆」,墨也是中原的好墨,兔毫揮灑起來,讓箕準的字有些變形。

  但這恰好能表達他的興奮,前些天,箕准在列口遇到了咄咄逼人的秦軍舟師,他屈尊前往洽談,可對方將領卻連他的面都不見,派一個年輕小吏應付,態度傲慢,大有朝鮮方面不抓緊點找扶蘇談判,他們就要兵圍王險城一般。

  箕准無奈,南轅之後,只能往北再跑一趟,前往朝鮮昔日的領土滿番汗。

  滿番汗秦軍營地之大,兵卒之多,讓箕准印象深刻:排列整齊的馬匹和戰車綿延半里。為製造承載旌旗的長杆,一整座臨河的樹林砍伐而光。午後的艷陽下,無數的矛尖閃著暗金色的光。

  和列口的樓船一樣,這帶給箕准巨大震撼,朝鮮就算舉國之力,也只能湊不出這麼強大,且裝備精良的軍隊啊,看清雙方實力差距後,抵抗的心思,從來就不曾出現在他心裡。

  帶著十萬個小心,箕准見到了扶蘇,但與他預想的不同,這位大秦皇帝的長子,卻格外的溫文爾雅。不僅對箕准態度和藹,贈他禮物,還通過譯者,表達了嬴秦與子姓朝鮮的久遠淵源,甚至當場吟誦一首《殷武》。

  「撻彼殷武,奮伐荊楚。深入其阻,裒荊之旅。有截其所,湯孫之緒。」

  此乃商頌,箕氏朝鮮祭祀武丁,依然會唱,只是詞句有所變化。

  扶蘇讓譯者告訴箕准,這亦是秦朝打這場仗的目的,只為伐滅滄海君。

  至於朝鮮?大秦不打算對他們動武,只需要朝鮮放開邊境,讓秦軍南下,順便借列口港屯儲糧食。

  有了舟師唱的黑臉在先,箕准只能滿口答應,若答應遲了,秦軍就不是借,而是要強奪了……

  除此之外,扶蘇也表明了秦始皇的態度,朝鮮還必須正式向秦稱臣納貢,戰後,箕准隨扶蘇去咸陽朝見皇帝陛下。

  「昔有成湯,自彼氐羌,莫敢不來享,莫敢不來王,曰商是常。」

  一封信寫罷,箕准回想起了《殷武》的後一句。

  千年之前,來朝貢覲見湯武的,是周邊的小方國,嬴姓亦在其中,他們匍匐在湯武、武丁等赫赫子姓帝王腳下,瑟瑟發抖,甘願為奴婢。

  現如今,輝煌的大邑商已亡八百年,在戎周淫威下,唯一保留了子姓獨立和尊嚴的朝鮮,跑了很遠,到頭來,卻只能向昔日奴僕低頭……

  唉聲嘆氣間,箕准又失眠了,他走出房間,站在增地小邑城頭,眺望秦營。

  營火遍野,如同墜落的繁星,覆蓋四野,組合成無窮無盡的星辰大海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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