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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對著廣袤天空揮舞短劍,狂叫怒罵,風雨就能停麼?一樣無濟於事,在旁人看來,實在與蜀犬吠日無異,做出這種事,還會讓本就與預期相差很多的封禪變成一場徹頭徹尾的鬧劇……

  他只能忍耐,為了這場封禪,秦始皇已經忍耐了許多事情。

  秦始皇對封禪寄予厚望,除去希望能與「天」直接對話,報告自己的功績外,還有現實的目的。

  兒子扶蘇經常在耳邊念叨什麼「天下初定,黔首未集」,難道他不知道麼?

  高漸離的刺殺,出巡時百姓的畏懼,各地難以壓制的盜賊活動,暗潮湧動的復國主義者,無不顯示著,他的天下,似乎並不那麼安穩。

  要如何解決這個問題?這是驅逐匈奴後,秦始皇裝在心裡最重要的事。秦國不再是偏於西隅的諸侯國,而是一統天下的王朝,融合東方新征服區,是統當務之急。

  為此,他不惜將黑夫調到關東任郡守,想看看這個總給自己驚喜的臣子,又能鼓搗出什麼新花樣來。

  除此之外,秦始皇又翻出了許多年前,韓非剛入秦時的一份上書。

  「兼併易能也,唯堅凝之難焉。齊能並宋,而不能凝也,故魏奪之;燕能並齊,而不能凝也,故田單奪之;韓之上地,方數百里,完全富足而趨趙,趙不能凝也,故秦奪之……」

  韓非轉述了荀子的原話,兼併易也,堅凝則難,這不就是秦朝眼下面臨最大的問題麼?統一了疆土,卻未能統一人心,秦與六國的隔閡仍在,一些關東士人甚至視秦為寇,復國運動也在暗中醞釀。

  光靠暴力打壓,難以起到很好的效果。好在,荀子也提出了解決這個難題的良藥:古時候商湯王以毫地起家,周武王以鎬地起家,都是方圓百里的地方,卻能兼併天下,諸侯稱臣,沒有別的原因,就是能凝聚士民!

  荀子還說:「凝士以禮,凝民以政;禮修而士服,政平而民安!」

  幾年下來,皇帝也明白了,若不能搞定關東士人,讓他們為己所用,空降的秦吏,根本無從治民。

  於是乎,秦始皇便打算先從「禮」入手,聽取儒生、方士的建言,將秦國的舊祭祀放到一邊,要將東方人津津樂道的「封禪」操辦起來,變成朝廷大祭,以此加強士人對秦的認同,也從信仰上為帝國統治的合法性正名——秦不是野蠻的虎狼之邦,也是堂堂諸夏之嗣,繼承上古七十二代聖君之業。

  這種做法,和後世元清祭祀孔子異曲同工,只是這年頭孔子還未成聖,儒家也只是顯學之一。

  對目空一切的秦始皇而言,這當然是一種妥協。

  不過,讓他高興的是,此議一出,引來了所有人歡呼,甚至連那些不願入朝做博士的齊魯名士,也慕名而來。各郡縣得到了暗示,紛紛獻上祥瑞,一切似乎都在朝正軌發展。

  但秦始皇低估了儒生的無能程度,這群人,竟然連一個祭典用什麼禮器,封土多高都能吵吵幾天,難以拿出一套可行的方案。那些五花八門的建議,秦始皇看後都覺得難以實施。

  他雖會讓步,但只讓半步,若對方不識趣,沒有趕緊跟上來,皇帝就會將其一腳踹開!

  怒上心頭,秦始皇便斥退儒生而不用,自帶文武大臣上泰山封禪,禮儀也採用秦國過去祭天的舊儀。

  讓那群廢物儒生抱怨去吧!秦始皇不在乎。

  去他的七十二代賢王,去他的古禮!今後萬世禮儀,都得按照朕的法子來!

  但剛剛進行封禪,山頂上就風雲變幻,眼看就要下雨,這卻是皇帝沒有料到的。負責觀星的史、祝都曾給他打過包票,說八月十五這天,絕對是萬里晴空。

  但天有不測風雲,後世天氣預報都不一定準,何況是光靠肉眼觀星的史、祝呢?

  於是乎,秦始皇的心情,也變得和頭頂的烏雲一樣陰沉。

  但他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雲層越來越密,卻無能為力,唯獨此時此刻,秦始皇才感受到了身為人的渺小,縱然是九五之尊,富有海內,卻依舊是一個凡人。

  「朕想要做的事,就這麼難麼?當真不為天所樂見麼?」他收起了憤怒,認真地詢問老天。

  陣陣雷聲,這仿佛就是蒼天給秦始皇的回答。

  「陛下,還是速速下山罷!」

  這時候,左丞相王綰建言道:「封禪已畢,接下來不過是刻石銘字,以頌陛下之功,大秦之威。陛下請看,這雲自東南飄來,卻難以越過高山到北面去,陛下不妨按照原定的路線,連夜從陰坡下山,去梁父行宮,或可避開這場雨……」

  王綰的意思是,只要秦始皇速速離開,躲開山頂的雨,封禪就不算下過雨。

  「自欺欺人……」位置靠後的黑夫心中暗暗嘀咕,但王綰的提議,卻引來了一大批人的贊同。

  「請陛下速速避雨!」

  但秦始皇眼中露出了一絲慍怒:「丞相的意思是,要朕像落荒而逃的野獸一般,躲著這雲雨?」

  原本的計劃是,皇帝與群臣在山上臨時修的簡陋行宮過夜,明日下山,後日在梁父行禪禮。一旦他匆匆逃離,這場封禪,就將變成虎頭蛇尾,為天下笑。

  「臣絕無此意,只是……」

  王綰連忙道:「只是封禪遇風雨之阻,此事不祥,恐怕天下人會非議啊……」

  卻不想就在這時候,山頂上,卻響起了一陣大笑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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