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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他腳下生了根,再動不了一步,亦知道今天的一切都是一個圈套,一個誘使自己入彀的圈套。

  再回頭時,黑夫已自顧自地坐到了主位,一揮手,早已準備多時的手下人立刻上前,捉住了田洸,將他反手按倒在地!

  田洸走投無路,只能冷笑道:「郡守不是在信中說,要與我談子侄親事麼,這卻是何意?人皆雲郡守乃功勳之臣,天下英傑,故我信了郡守的話,誰曾想,卻是個言而無信,陰謀無恥的小人!」

  黑夫卻笑道:「我的信義,是對朋友、百姓講的,而不是對想要我性命的敵人。田洸,汝父子派人在濰水上謀刺我,這難道就不算陰謀?」

  再者,兵者詭道也,好像也是齊國人發明的吧……

  他故意讓淳于刺殺案結案,就是為了迷惑田洸父子,讓他們以為自己什麼都沒查到……

  言罷,黑夫又一攤手:「再說了,只要用腦子想想就知道……」

  「堂堂兩千石家的子弟,豈會娶謀亂逆賊之女為妻?」

  第0496章 竊鉤者誅

  「我不服。」

  當還蒙在鼓裡的周縞興沖沖地被喚來廳堂,想要做郡守與田洸二家的媒人時,卻愕然發現,這兒並沒有觥籌交錯的其樂融融,只有被按倒在地的田氏宗主。

  愣神之餘,他也被曹參令人五花大綁,押到了黑夫面前。

  這下一切都明白了,周縞,這個昔日的老行伍有種被矇騙的惱怒,他倔強地抬起頭,重複著那句話:「我不服!」

  黑夫坐在案幾後道:「你貪腐受賄,違反律令,證據確鑿,連自己也承認了,律令有言,受賄一錢者撤職,主守而盜,值十金者棄市,本官拘你,有何不服?」

  周縞卻道:「郡守少拿律令來說事,那一日,你與我說什麼官字兩口,收受賄賂也是一種變通,如此聽來,郡守也深蘊其道吧!又聽說郡守年紀輕輕,就已家富千金,我就不信,你難道就沒貪墨過?你我皆為好財之人,郡守欲罰我,何不先自戡?」

  「大膽!」一旁的曹參大怒,要令人割了這廝的舌頭,以免他亂咬人。

  黑夫卻阻止了曹參,停下了手中的筆,踱步到周縞邊上,笑道:「你說的不錯,我是年紀輕輕家累千金,說起來慚愧,還真是鑽了律令的空子,以家母之名開設產業,又讓親戚代我經營。這數年之間,從陛下到百姓,眾人皆知,所謂的糖氏便是尉氏。礙於我的地位和名聲,關市不敢刁難,小吏不敢得罪,故一路放行,紅糖遂能大行於世,也有點借威勢凌人的意思。」

  說到這,黑夫卻嚴肅下來:「但我敢說,吾家掙的錢,每一筆生意,都是願買願賣,一點點積累的利潤,既沒有貪墨民脂民膏,也沒有監守自盜。而且,我安家室之餘,也未忘官府,南郡、豫章的蔗田糖坊,給不少當地百姓提供了生計,又讓當地官府增了稅收,於天下有利而無害。我這十年仕途,上不負君,下不欺民!行得正坐得直!」

  「為吏之道有言,清廉毋貪,吏之善也。居官善取,賤士而貴貨貝,安家室而忘官府,吏之失也。我有吏之善,汝有吏之失,當然有資格,以律令將你繩之以法。除膠東之大害!」

  周縞張口結舌,最後只能垂下頭,低聲道:「我無話可說,但是郡守,就像那天你與我說過的,遠離關中,還想依照律令來治理地方,絕無可能!」

  「我收受田洸父子錢貨不假,但縱然我不拿,官府經營的鹽場難道就能盈利?一樣會在海寇侵擾下荒廢,我既沒有人手去搗毀私鹽,也奈何不得那些乘著船,來去如風的齊人漁寇。甚至於,若不與田氏合作,我派去鄉里的官吏,連田畝大小都量不了,租稅也收不上來!」

  「哪怕我像郡守說的一樣,清廉毋貪,上不負君,那又能怎樣?下面的民,那些個齊人,會視我為父母官麼?只要朝廷租稅一日不減,口賦徭役不松,他們便會永遠視秦吏為碩鼠,日夜想將吾等驅逐!」

  周縞心裡萬分委屈,郡中上計催得緊,若是交不足,他就要被申斥、丟官。

  思來想去,堅守原則,結果會鬧一個兩頭不討好,還不如與當地豪強大族合作,依靠他們來統治郡縣,至少能應付了上計,至於下面如何,只要不生出叛亂,等任其到後拍屁股走人,留給下一任縣令操心去吧!

  這是無數秦吏空降到關東後,學會的「為吏之道」!

  千里之堤毀於蟻穴,妥協一旦開始,就停不下來了,所以黑夫面對的,不是一兩隻碩鼠,而是因水土不服而荒廢墮落的秦法、秦吏。

  「橘生淮南則為橘,生於淮北則為枳。葉徒相似,其實味不同。所以然者何?水土異也……」

  黑夫不由想起《晏子使楚》里的這段話,要如何解決,還真是一個大難題。

  周縞也明白,不管說什麼,自己都死定了,遂抬起頭道:

  「郡守可別忘了,在下密,在膠東,貪墨之人可不止我一個,郡守還能將他們統統捉了不成?」

  黑夫板著臉:「受過夜邑田氏賄賂的,自然要統統嚴懲。」

  一路走來他也看明白了,夜邑、下密的官吏們,五年間已被腐蝕殆盡,如同根也爛掉的樹,只翦去生蟲的枝葉是沒用的,必須統統拔掉!

  周縞卻笑了起來:「郡守也說過,若是將膠東官吏一掃而空,你用誰來治民,那些修了一半的行宮、道路、金礦又該怎麼辦,等到陛下東巡來時,看到的,只怕是一片狼藉!郡守討好不成,反受其咎!」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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