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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張良提供的消息,只是不曉得具體路線,田洸懷疑,那群反秦人士消息靈通,怕不是在咸陽有人與他們通風報信?
思前想後,田洸還是決定赴會,見兒子面露不甘,田洸就給他講了一個故事:
「當初勾踐被困於會稽,向吳王夫差請降,夫差要勾踐到姑蘇為奴服侍,勾踐不願,范蠡文種勸他說,當初商湯被桀囚禁在夏台,周文王被紂王關押在羑里,晉文公重耳逃亡北翟,齊桓公小白逃亡莒,最後都稱霸天下。由此觀之,這點委屈能算什麼?」
「勾踐在吳,受盡了屈辱,自己為奴,妻子為婢,夫差每次出行,勾踐就為其備車,跪下來做夫差的踏腳石,甚至不惜為其嚐糞。」
「於是夫差不疑勾踐,釋他回國,勾踐臥薪嘗膽,十年生計,十年教訓,最終滅吳復仇!」
說完勾踐復國的故事後,田洸又對田都道:
「大父安平君曾有言留給子孫:持滿者與天,定傾者與人,節事者以地。」
「勾踐能顛倒傾覆者,是因為他懂得伸屈的人道。」
「夜邑田氏能長久保持功業富貴,便是大父懂得盈而不溢的天道。」
「田氏能夠代齊,是因為明白因地制宜的地道!」
「吾等若想復國,便要好好學習這天地人三道。既然謀刺那黑夫不成,便不可明著與其對抗,還是那句話,胳膊擰不過大腿,一旦引來秦軍鎮壓,我家族矣!既然他有心與諸田合作,不如就假裝遂了他心愿……」
田洸又看了一遍手裡的信,艱難地說道:
「至於吾女,嫁給他那侄兒又何妨?如此也能讓他治郡期間,動不了我家!」
田都急了:「這是將小妹往火坑裡推啊,等到天下有變,我家發難時,她怎麼辦?」
田洸推開窗扉,看了一眼在院子裡和女伴扑打蝴蝶的女兒,嘆道:「夜邑田氏三代人始終忠於齊國,我相信我的女兒,到那一天時,也能懂得人盡可夫,父一而已的道理!」
「就這樣罷,為了保險起見,我獨自赴會,你留守夜邑,一旦有變……勿要遲疑,就按那張子房提議的計劃行事!」
……
次日一早,田洸便挑了一輛不算奢華的馬車,帶著數十僕從門客,踏上了行程。
出夜邑往西南,途經陽樂、當利兩個鄉,這裡靠近海濱,常有漁民在海邊捕魚,但相應的,土地多鹽滷,在上面開墾耕作有些困難。
不過因為田氏三代人經營,夜邑已經發展得很不錯,將昔日的鹽滷地,治成了一片片農田,今年的年景很好,入夏後雨水充足,地里的粟苗長勢喜人,風一吹便起伏不定。那些光著的田地里,麻、菽也已經種下,農忙告一段落,田間只有三三兩兩的農夫在鋤草,一邊鋤還一邊唱著樸實的民歌,還有氣力唱歌,說明平日是能吃飽飯的。
至於不能種五穀的崎嶇地帶,也種著一些已經長大的榆、桑、栗、桃等經濟樹木,鬱鬱蔥蔥。
而他們所走的田間道路,也不比黑夫郡守近來讓人建的幾條路差,能容下兩輛車並行。此外田邊溝渠也錯落有致,將從丘陵流淌下來的溪水引到這灌溉莊稼,這些事情,農戶不會自發去做,都是田洸他們家還是封君時組織人修繕的。
夜邑能如此富庶,田洸父子功勞不小,而當地百姓也念著他們的好。見田洸經過,哪怕是在田邊歇腳的老農,也要走到路旁,朝田洸恭恭敬敬地行禮,口稱:「田君。」
雖然被剝奪了貴族的身份,但在夜邑人眼裡,田洸才是管他們死活的封君,而不是什麼狗屁夜邑縣令、膠東郡守!
田洸也謙遜地朝他們點頭,這是繼承了大父田單的脾性,當年田單為相國,大雪天曾經解裘救人,美名一直流傳到了現在。
「人心,這才是我家立足膠東的依仗啊,那膠東郡守,想必也是發現不能奈何我家,只能轉而尋求合作罷。」
到了第二天,一行人抵達了平度鄉,相比於半年前,這裡發現一座金礦後熱鬧了不少,隨著郡守的到來,館舍都騰了出來,鄉寺擠得滿滿當當,但路上也未見戒備多森嚴。
田洸一行人通報後,立刻便有人將他們帶了進去,田洸的隨從大多被攔下,只允許數人進去。
才進到庭院,他便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。
「我素來景仰安平君,今日能見其孫,實在是幸運。」
一個黑面秦吏踱步而出,穿著一身輕便的官服,這應該就是那黑夫郡守了……
「夜邑草民田洸,見過郡君。」
黑夫連忙上前扶起田洸,把手邀他入室內詳談,同時讓手下一個叫劉季的門客,將田洸那幾個緊隨身後的門客帶去隔壁飲酒,好生招待。
見這郡守如此熱情,田洸心裡疑慮打消了一半,朝那幾個百里挑一,有一身本領的門客點點頭,便跟著黑夫入了鄉寺廳堂。
「本官可是有許多重要的事,要好好與田君談談……」
兩個都想要弄死對方的人,此刻卻表現得像多年未見的老友。
黑夫嘴上客氣,但進入廳堂後,田洸卻發現不對勁!
廳堂之內,從門口到裡面,站了十多個全副武裝的武士,看向他的眼神,像是看一隻自己踩進陷阱里的獵物!
「不好,受騙了!」
田洸大驚,正要奪路而走,身後的門,卻砰的一聲關上了。曹參帶著幾個郡兵斷了他退路,與此同時,隱約有廝殺交手的聲音從外邊傳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