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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「這位是,曹獄掾?」

  「下吏正是曹參!見過少上造!」

  曹參三十七八歲年紀,卻從沒和這麼大的官接觸過,連忙起身拱手,心中撲通直跳!

  黑夫笑道:「我聽陳平說,曹獄掾也是位能吏,郡中諸吏考核時,你也是獄掾第一,總的位次,僅次於蕭吏掾。自你上任起,沛縣的盜賊都銷聲匿跡,不敢造次,處理的刑獄案件,也人人覺得公平,無人乞鞠。」

  誇獎了曹參一通後,黑夫又道:「你家中是否和蕭吏掾一樣有父母牽掛?若沒有,膠東郡正好缺一位能擒賊執法的賊曹右史,我看曹獄掾,大可以去試一試!」

  ……

  PS:秦御史監郡者與從事,常辨之。何乃給泗水卒史事,第一。秦御史欲入言徵何,何固請,得毋行。——《蕭相國世家》

  第0469章 海大魚

  夜色已深,筵席散去,縣令、縣尉、縣丞簇擁著黑夫去客舍休息,曹參與蕭何也回到了家中。

  曹參雖然能力不俗,能文能武,但在縣中的名望、地位一向位於蕭何之下,只能自嘆時運不濟,今日卻遇到了做夢也想不到的機遇。他一高興,喝了很多酒,滿面紅光,蕭何攙著他到曹宅門邊時,曹參卻忽然拉住了蕭何,滿口酒氣地說道:

  「蕭兄,方才席間膠東郡守言語中,有招徠之意,你為何像上次監御史舉薦你入咸陽一般,固請拒絕?」

  蕭何喝酒只是小杯細品,不像曹參,激動起來大杯大杯地向黑夫敬酒,故眼中依然清醒,他說道:「我不是說了麼,家有老母……」

  「當真?」曹參偏頭看向蕭何。

  「千真萬確。」

  蕭何肅然道:「再者,我乃蕭氏族長,全族十餘家小宗,數百口人都指望著我,我豈能貿然離開沛縣,去往他處?那樣的話,誰來庇護他們?」

  這個理由倒是說得過去,但曹參心中依然不解,暗道:「蕭氏雖大,卻也只是一個縣豪。若能得膠東郡守器重,像那陳平一般,榮登高位,長遠看來,豈不是對宗族更加有利?」

  這也是曹參一口應允黑夫招攬的原因,這是個追求功利的年代,人人都想躍上高枝,從廁中鼠變成倉中鼠。蕭何是比他更聰明的人,怎麼會想不明白這點呢?

  酒意再度涌頭,曹參晃了晃腦袋,不再想這複雜的事,只在蕭何將他交給曹宅僕役,就要回家時,曹參借著酒意,忽然對蕭何大聲道:「蕭兄,待曹參再從膠東歸沛時,定不會再亞於你!」

  蕭何轉頭,笑道:「自然如此,祝曹兄仕途昌隆。」

  曹參覺得方才的話魯莽,好似他一直不服蕭何般,有些尷尬,只能假裝真的醉了,又大聲道:「替我和劉季說一聲,他的婚宴,曹參去不了了!」

  「一定!」

  等回到蕭宅,關上門後,蕭何才看著天上的冬月,呼出了一口氣。

  他一年前拒絕去咸陽做官,此番又婉拒膠東郡守招攬,的確在為老母、宗族考慮,但更主要的原因,卻是蕭何心中的自悟……

  沛縣東北百里之外,前往薛郡、濟北、臨淄的必經之路上,有一個薛縣。薛縣的風俗,與鄒魯大異,卻和沛縣相似,俗間裡多暴桀子弟,因為那裡是孟嘗君家族兩代人的封地,孟嘗君父子,往薛城招徠了大量遊俠。

  蕭何去過薛縣,聽過一個故事,說是孟嘗君的父親,靖郭君田嬰由於私心,準備加固薛縣城牆,讓它的高度,能和臨淄媲美。這是要與齊國本土決裂的架勢,門客們紛紛勸阻,靖郭君卻執意如此,嚴禁門客再言此事,多言者殺!

  唯獨有個大膽的門客拜見田嬰,說:「在下就說三個字,多一個字,甘受烹刑。」

  田嬰於是見了他,那人快步進來說:「海大魚!」然後掉頭就走。

  真是逼死強迫症啊!田嬰不明白這是何意,只能將門客留下,答應讓他暢所欲言,好歹將這三字解釋清楚。

  門客便道:「君不聞海中大魚乎?網抓不住它,鉤釣不到它,在海中也沒有天敵,可一旦大魚離開了水,連小小螻蟻,也能在它身上肆意妄為。齊國,就好比主君的水,你能權重天下,與諸侯伉禮,並非因為薛城堅固,兵甲眾多,而是因為,君乃齊相。若君與齊決裂,不再受庇護,就算將薛縣城牆築得如天一般高,難道還擋得住楚、魏的十萬大軍麼?」

  田嬰恍然大悟,遂停止築薛。

  道理是通的,在蕭何看來,自己也是一條海魚,沛縣則是他賴以生存的水域,這裡有鄉黨、宗親、同僚、朋友,縣令對他言聽計從,蕭何與蕭氏,在沛縣要風得風,要雨得雨!

  離開沛縣,於他而言,是一種冒險。

  魚若離了熟悉的水域,雖然不至於立死,但從此以後,你的生死,就掌握在用網把你撈走的人手中了……

  用得著時,養在缸中尊榮有寵,稍不如意,則有刀俎之災。

  蕭何生性謹慎,不想早早離水,將自己的前途性命託付給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!

  除了這點外,蕭何屢拒升職,不去咸陽,亦不去膠東,還因為他心中深深的顧慮……

  「燁燁震電,不寧不令。百川沸騰,山冢崒崩。高岸為谷,深谷為陵!」

  這是蕭何根據自己四十年經歷、學識,對這世道做出的判斷。

  世事變化太快了,六國驟滅,而看似強大不可一世的秦,又能持續多久呢?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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