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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他們認為,匈奴人與坐騎有某種神秘的聯繫,當人死後,馬兒會馱著死者,進入永遠綠草繽紛,鮮花盛開的死者國度。

  當一行人的遷徙越發深入後,死去的人更多,比如單于身邊的燕人鞠武,力竭落馬,無法起身,半個時辰後斷了氣。蚊蠅圍繞屍體,匈奴人認為他染了疾,害怕他將惡運傳給其他人,便一把火燒了。

  屍骸燒了一半便熄滅,禿鷲落了下來,貪婪地啄食著,隨後到來的是胡狼,撕扯他的骨頭,落得到處都是。

  鞠武到死,也沒能回到燕地,沒能做成他的申包胥,卻在沙漠裡,給一群禽獸果了腹,最後變成了干硬的糞便。

  這時候,匈奴人也斷了糧,這些愛馬如命的匈奴人,就不得不開始殺馬為食了。當他們聽說,頭曼單于的部下吃了別人的馬,卻不肯殺自己的馬時,都不免暗暗抱怨。

  入夜時分,哀傷的歌謠伴著胡笳,再度響徹匈奴人的營地。

  「失我河南地,使我部族無安居。」

  「失我北河原,使我蹛林成廢墟……」

  匈奴失去了最好的牧場,只能去荒涼的漠北苟存。

  部分人認定,這一切,都怪頭曼單于的衰老昏聵,怪他一意孤行,才讓匈奴遭到了如此巨大的損失。

  不滿在擠壓和醞釀,只是礙於單于身邊忠誠的三千本部騎士,才不敢發作——戰爭中,單于總是將精銳留在身邊,讓其他部落上去消耗。

  好在他們跌跌撞撞,終於抵達了居延澤……

  滿是黃葉的胡楊林大片大片出現,土地濕潤了起來,弱水從沙漠中橫跨而過,和其他來自各個雪山的溪流一起,匯聚成了浩淼無垠的大湖,其大小,是河西月氏豬野澤的十倍!

  此湖水色碧綠鮮明,水中富魚族,大者及斤。鳥類亦多,灰燕、天鵝、野鴨,這些為了越冬遷徙來此的精靈們,千百成群,飛鳴戲水,堪稱奇觀。湖濱密生蘆葦,粗如筆桿,高者及丈,能沒馬上之人……

  饑渴的匈奴人在這裡跪拜上天賜予,他們終於找到了生的希望。

  這就是居延澤,祁連山冰川送給戈壁生靈的一份厚禮,「祁連」,在匈奴語中便是「天」,所以居延澤也被他們稱為天池,並作為聖地加以祭祀供奉,頭曼單于在這裡留了一位萬騎長駐守。

  很快,這位名叫「蘭焉支」的萬騎長便派人來湖邊接應頭曼,只見三萬人,只剩下兩萬多,都疲憊不堪,大半失去了馬匹。

  蘭焉支是匈奴三大貴種之一蘭氏的族長,見此情形,他面色有異,但還是立刻帶著頭曼單于前去營地休息,讓人立刻端來乳酪、肉食。

  「月氏可有異動?」

  頭曼往嘴裡塞了塊肉,就是問到了最關鍵的問題。

  居延海正南方一千里外,便是月氏的昭武城,月氏人過去沒少沿著弱水到下游來,與匈奴爭奪居延澤。此番匈奴遭到秦朝重創,頭曼最擔心的,就是月氏將居延澤占了,那樣的話,匈奴在漠南,就失去了最後一塊立足之地。

  更別說,自己的兒子冒頓就在月氏,此次大敗,頭曼聲望大損,若非蘭氏忠於自己,他們必須在居延澤越冬,否則早就反叛殆盡了。

  所以他在將匈奴部眾盡數遷往漠北的同時,還在居延澤留了一萬騎做接應,以備不測。

  「有小股斥候來刺探,被我打退了。」

  蘭焉支一邊笑著,一邊看向營帳外,因為部眾隨時可能反叛,頭曼很警惕,親信守在門內外,手持刀鋋,檢查每個來此的人。

  一個戴著厚厚氈帽的侍者雙手端著一案烤全羊,緩緩入內,卻被單于親信攔住,摘了他的氈帽,搜了身才放進來。

  聽聞月氏並無大動作,頭曼鬆了口氣,和蘭焉支商量了一下各部安排在何處越冬,便打了個哈欠,在沙漠裡顛簸了一個月,他累壞了,酒足飯飽後,困意襲來。

  蘭焉支退了出去,位於營帳內側的衛士們也到了帳外,狼吞虎咽地吃起食物來。

  很快,帳中便傳來了頭曼單于的鼾聲……

  睡夢香甜,直到有冰冷的利刃,貼住了自己的喉嚨,頭曼單于才猛地睜開了眼睛,嘴巴卻被捂住。

  面前的人不知是從何處冒出來的,他面容如鷹梟,細長眉目像極了頭曼,與過去唯一的不同,就是曾經光滑的下巴,如鏡被濃郁的鬍鬚覆蓋……

  頭曼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
  「冒頓,是你!」

  ……

  頭曼的心臟都快驟停了,見到自己的長子忽然出現,他一點都不感到高興,下意識地想去摸旁邊的刀,卻發現,它正握在冒頓手中,又貼緊了自己喉嚨幾分。

  冒頓一言不發,只是丟給頭曼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。

  「你是如何進來的?」

  冒頓還是沒說話,只看向一旁,頭曼順著兒子目光望去,發現大帳邊緣,放置弓矢兵刃的木架旁,虎皮被掀開,一道木門從地下打開,那是一個地坑,能讓人藏於其中。

  一切都明白了,居延澤匈奴部眾略顯奇怪的氣氛,蘭焉支閃爍的眼神,原本以為最忠誠的蘭氏,卻是最先背叛他的人!

  換了十年前,即便利刃在喉,頭曼單于也能拼死反擊,但他老了,在部眾面前硬撐,可實際上卻身體欠佳,過去幾個月里發生的變故更使他衰弱了不少,頭髮更加灰白,眼裡充滿了疲倦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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