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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不過,來自咸陽的一紙命令,卻讓他們大為惶恐:皇帝下令,要給民夫們在廣袤的北疆就地分配土地,有家室者妻子者,或家中獨子者,需要贍養父母者,准其服役結束遷回原籍。無妻子者,於原地屯墾戍守,官府為其娶當地胡女為妻!

  如此一來,除了專業的兵卒外,這片新征服的土地,就有了第一批農夫。

  這可嚇壞了不少人,雖然秦軍在奪取北假後,建立了「朔方」郡進行管理,但畢竟一切均是草創。在來自中原富庶之地的民夫看來,這裡是苦寒之地,就算朝廷承諾了土地、胡女,甚至是三年免稅,都比不上回家的誘惑。

  於是有妻有子的人歡天喜地,收拾行囊準備離開,至今單身的民夫則愁眉苦臉。

  其中不乏有人假稱自己有妻兒,或者是家中獨子者,試圖矇混過關。但秦本就最重視軍隊的戶籍身份管理,又託了紙張推行的福,每個人在服役時,所屬郡縣的官吏,都會將其個人和家庭狀況抄錄在一張麻紙上,由押送他們的亭長、屯長隨身帶著,到達服役地點後,交給管理徭夫的小吏。

  家裡有沒有老婆孩子,是不是獨生子,報出你所屬的卒、屯,一查便知。

  一旦被發現說謊,等待這些人的,便是一個「不直」的罪名,也不必著急回家了,就在本地做苦工贖罪吧。

  於是再沒人敢矇混過關,只能後悔沒早早在家鄉說門親事。

  秦吏也不同情這些單身漢,監軍的廷尉李斯甚至冷冷道:

  「越王勾踐之法,女子十七不嫁,其父母有罪;丈夫二十不取,其父母有罪。今陛下一海內,而口數不足,卻多有任俠少年三十不娶,到處廝混。我本就欲提議恢復此法,治一治關東風氣,就讓他們留在邊境,以免歸鄉滋事!」

  劉季三十六七的人,至今未娶,按理說也是要留下來的,但他卻另有辦法。

  於是劉季一秒入戲,朝長史下拜,聲淚俱下地說起了自己的故事。

  他說自己其實是有妻的,其名曹氏,只是還沒來得及在官府登記就離異了,曹氏留給他一個兒子,名叫劉肥,今年才三歲。自己獨自撫養劉肥,真是含辛茹苦,因為要服役,只能將其寄養在父母那裡,若是將自己留在北疆屯田,劉肥就要成為孤兒了……

  「上吏若不信,且看抄錄驗傳籍貫之上,有吾子之名。而沛縣主吏掾蕭何、卒史周昌、獄吏任敖等,皆可為我作證!」

  劉季本就是地頭蛇,做了官後,更是黑道白道都混得不錯,半個縣的官吏,都跟他有交情。

  長史將信將疑地找出檔案,劉季的驗傳上,除了父母兄弟外,還真有個「小男子肥」。

  之所以只要單身漢,是因為強行拆散家庭畢竟不好,有家室的人就算留於塞外,也不能安心屯戍。見劉季言之鑿鑿,說到動情處,甚至鼻涕眼淚都出來了,粘得大鬍子上到處都是,長史心一軟,在確認無誤後,便將劉季從留守名單里除去。

  劉季千恩萬謝出了營帳,瞬間就挺起了腰杆,得意地想道:

  「幸好吾父吾母固執,硬要將那奸生子從曹氏處奪回,入了劉氏籍貫,不然,乃公可要在這苦寒之地喝涼風了!」

  劉季覺得,這是老爹劉太公這麼多年來,做過第二件正確的事。

  第一件,就是當年生下劉季後,沒有因為長相與他不大相類,而扔到溝里溺死。

  去河邊洗乾淨鬍鬚,腆著肚子回到營地時,從沛縣帶出來的眾人,正在安慰周勃……

  盧綰等人年紀較大,都已娶妻生子,唯獨周勃年少,尚未婚配,更非獨子。他和其餘十人,不得不留在本地,屯田戍守,只怕這輩子都回不到故鄉了。

  這一刀切得民夫們很難受,卻無可奈何,秦就是這麼冷漠而不講理。

  周勃質樸剛強,老實忠厚,他沒有自怨自艾,而是對同鄉們笑道:

  「回了沛縣,我還是要靠編蠶箔、為人吹簫奏輓歌混飯吃,在這北疆,卻有地可種,三年免稅,據說待滿三年,更可賜爵公士!如此看來,留在此地也沒什麼不好。」

  一邊說,一邊還拍著手裡的弓。

  劉季卻看穿了他的目的,笑道:「周勃可不是能安心種地的人,你恐怕還想著,到再與胡人開戰時,被徵召入伍,射死一二胡人立功吧!」

  周勃除了編蠶箔、奏輓歌外,還有一個本事,便是身高馬大,能開硬弓,他本就想入縣卒的,如今陰差陽錯留在邊境,做民夫時沒有開弓的機會,以後說不定能一展所長!

  周勃被看穿,有些害臊,說道:「我聽人說,北地郡尉當年也是個黔首,靠著軍功,如今已經做了卿,以後甚至有機會封侯!我周勃自問本領不差,或許也能立點小功……」

  他們沛縣人近兩代人里,一直在換國籍,原本是宋人,後是魏人,最後是楚人,秦破沛縣時,因為沒打大仗,也無太多殺戮,對秦的反感,倒沒有外黃、大梁人那麼強烈,蕭何劉季等人做秦吏,絲毫沒有心理負擔。

  但盧綰等人沒有這種志向,都嘲笑說周勃太過天真,反倒是劉季不笑了,朝周勃拱手道:「周勃有大志,劉季佩服。」

  周勃卻突然道:「季兄也常言欲做大事,為何不留下來,一同建功立業?」

  「我?」劉季指著自己的鼻子尖,大笑起來,笑過之後,卻難得地嚴肅了起來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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