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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而這些匈奴人的戰術,也讓傅直感到驚艷,本以為這群戎狄不識兵法,只有些蠻勁和天生的騎射。結果卻讓他大開眼界:交鋒的時候,匈奴游騎很少排成整齊的隊形,時而分散,時而聚集,來去如風,往往在己方沒有防備的時候就已經衝到眼前,開弓射殺一番後又迅速離去。

  「其疾如風,侵略如火……」傅直暗念這句話,郡尉要求良家子做到的四件事,匈奴人已天生就會兩樣。

  這群人仿佛天生就知道騎兵該怎麼玩,在遠處他們飛快地射箭,且準頭驚人,若是靠近後,他們則用石制的匕首或者青銅劍與敵格鬥,捨生忘死驍勇無比,還會突然甩出繩套,將秦人縛倒在地,動彈不得。

  一天接觸下來,傅直已經明白,己方遇到了非常可怕的敵人,若不靠高鞍、馬鐙,良家子在馬上難以與之抗衡。

  匈奴人唯一的弱點,就是武器裝備極差。

  傅直看了一眼手邊的三尺長的鐵劍,這是那批由少府送至北地郡的關東工匠鍛造的,他好友甘沖的家鄉,泥陽縣弋居鄉有一個不小的鐵礦。數月來,那裡都冒著滾滾濃煙,上千名鐵官奴開礦冶鐵,鐵水灌注了關東常見而關西卻較為稀少的鐵兵器,第一批裝備上他們的人,便是良家子。

  而匈奴別說鐵了,連青銅都十分稀缺,一般的匈奴騎從,用的大多都是木質兵器,就連最重要的箭簇,也是骨、石製作。雖然磨得很鋒利,但休說厚實的甲冑,他們連傅直背在身後硬邦邦的鍋盔,都沒能射開……

  「所以此物還真能當盾牌使。」傅直決定,等兩個同袍羌華、甘沖抵達後,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們。

  「嗚!」

  正思索間,忽然,一聲急促的號角從營外兩里處響起,卻又戛然而止!像是被什麼猛地切斷了聲線一般!

  但光殺死一個放哨的騎從是不夠的,像是接力一般,營地的西南方響起了連綿不絕的號角。

  「啊嗚嗚嗚嗚!」

  正在大快朵頤的三人立刻警覺起來,傅直起身,幾腳將營火踩滅,然後朝共享食物的殺牛鞶、虎落槐一拱手,捏著劍,朝良家子的營盤走去,將銅口哨放進嘴裡,用盡力氣吹響。

  「匈奴夜襲!良家子!集合!」

  ……

  三日後,踵軍率長義渠白狼朝比預期提前兩天抵達的北地郡尉稟報導:

  「敢言於郡尉,這幾日天氣晴朗,夜間可以見人,匈奴人每天入夜都試圖派人發動突襲。但都被下吏安排的哨騎及時發現,吹號示警,匈奴人也不蠻幹,嘗試一番後,發現我軍有所防備,又在外圍扎了防備騎兵的鹿角,便迅速撤退了。」

  黑夫頷首,這公孫、義渠二人都是有些本事的,公孫白鹿能文能武,心有韜略,可放心獨當一面,而義渠白狼不愧是曾經和趙、楚車騎交戰過的騎將,用兵十分老道,一千騎面對兩倍於己的匈奴人,竟虛張聲勢,足足拖了他們三天,等到了自己率四千步卒抵達。

  雖然匈奴也不斷從賀蘭草原那邊有增援,但號令不一,都是按部落來的,稀稀疏疏,如今只有三千餘騎。見秦軍又來了黑壓壓的一大片,各部或是存了讓別人先上的心思,猶豫躊躇間,未敢再攻。

  黑夫早年跟王翦學了一招戰法,叫做「仗勢欺人」。他抵達花馬池後,仗著自己人多,毫不含糊,立刻讓五千餘步騎協同,緩緩向前推進,將陣地推至花馬池城之下,與城內的昫衍君、烏氏延匯合。

  「如此一來,加上城內能戰的戎人步騎,已有八千之眾,若再過六七日,等運送輜重的公孫縣尉抵達,則人數近萬!」

  羌華這幾日充當了黑夫的親衛,但早已摩拳擦掌只想著上前線打仗,來到花馬池後,又聽傅直說起近日來與匈奴人的交鋒,更是按捺不住,營才紮下,便開始叫嚷道:

  「太好了,如此一來,便可以同匈奴人決戰了!」

  「決戰?」

  黑夫正與義渠白狼商量接下來的作戰方略,聽聞此言,無奈地搖搖頭,指著羌華道:「果然,即便出了塞,吹了風沙,本質上,依然是塞內的嫩草。」

  「畢竟是年輕人。」

  義渠白狼笑著頷首,這讓羌華臉色通紅,下拜道:「下吏有說錯的地方,還請郡尉、率長指點!」

  指點是假,不服氣是真的。

  黑夫便將地圖一合,問他道:「你且說說,這場仗的關鍵是什麼?」

  「當然是打敗匈奴人!」羌華理所當然地說道。

  「如何打敗?」

  「當然是戰場上了!」

  在羌華的想像中,應該是雙方擺開陣勢,來一場轟轟隆隆的對決,戰車馳騁,騎兵對沖,最後己方大勝,一舉殲滅匈奴……

  黑夫卻道:「匈奴與吾等一樣,亦是分為幾波來援,基本上一天增數百,等我軍背靠城池紮好營壘,等來輜重,匈奴恐已至五千人,我聽陳平、烏氏延說過,這亦是賀蘭能出騎兵的總數。」

  以萬人敵五千,看似占盡優勢,但匈奴統帥又不傻,偏要擺開架勢,以寡敵眾。這些人可不是笨蛋,而是草原上狡猾的獵手,在無數次圍獵中,在與大自然的搏殺中,鍛鍊出了一套獨特的戰術。

  用陳平的話說,是「利則進,不利則退,不羞遁走」。

  換成後世的話,那就是「打得過就打,打不過就跑」。他們可不像楚國貴族一樣,因為逃跑撤退而羞愧自殺?不存在的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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