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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始皇搖頭:「四地四將,異曲同工乎?」
這也是沒辦法的事,戰爭發動在即,邊郡人口本就不多,不可能純用秦人,勢必起用熟悉騎射地形的戎狄之士。
但出於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」的想法,秦始皇又覺得,在這場戰爭里,過分倚重戎狄騎兵,並不是好事。
相比之下,秦始皇就對黑夫在此基礎上提出「以戎狄為獵犬,以北地良家子為獵弓」的提議更欣賞些。
關西良家子,是官府最信得過的群體,以他們為核心重新打造裝備高鞍馬鐙的精銳騎兵,是不錯的選擇……
說話間,樓煩縣到了,小小縣邑外,本地官吏、居民,以及一群才抵達不久的內地移民,正跪迎皇帝的到來。
……
秦始皇車駕駛過時,楚人班壹也跪在人群後方,大氣都不敢出。
他本是泗水郡符離塞的一個牧吏,符離塞古原,便是「離離原上草,一歲一枯榮」這首詩的出處。草多畜壯,故而班氏世代畜牧,家累百金,手下還有牧童數十,牛羊數百。
本來班氏在泗水郡過得好好的,誰料,去年這個時候,一個叫「黑夫」的傢伙向秦始皇上了一道《屯田戍邊疏》。黑夫建議,將全國劃分成河北、關西、淮漢江南、中原幾個大的服役區,如此一來,北人就不必南戍,南人也不必西戍,能節省大量行戍成本,減輕戍卒負擔。
而中原各郡,作為天下二分之一人口匯聚的地區,除按照地理位置遠近,安排不同的服役邊郡外,還會被抽調一部分人,移民實邊,屯田戍守……
很不幸,班壹所處的泗水郡,雖是西楚,卻也被劃歸「中原」,移民戍邊的名額,又不偏不倚落到了他頭上。
於是班壹一家老小,乃至於手下的牧民牧童,統統北徙至雁門郡——官府看中了他畜牧的能力,讓他來此馴養牛羊,尤其是秦朝近來打算大量引進剪毛織衣的羌中綿羊……
班壹心裡叫苦不迭,卻又不敢反抗逃跑,今天聽說皇帝蒞臨樓煩小縣,他正在城外監督牧童放牧,只能忙不迭地讓他們將羊群趕遠,自己則跪在路旁,又敬又怕地等待御駕。
等皇帝的「金根車」和幾輛副車駛過時,班壹微微抬起頭,想見識見識秦始皇的威勢。
但他卻愕然發現,在路對面的草地上,一頭自家的小羊,不知是受驚還是怎麼了,咩咩叫著,就要跑來衝撞御駕!
班壹目瞪口呆,心肝都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!
好在最後的時刻,他家那個叫「心」的牧童,連滾帶爬跑來,趕在小羊被道旁郎衛一矛戳死前,死死抱住了它,然後,心就在草地上,朝著御駕稽首不止……
已經抽出利刃的郎衛見只是個十來歲的小牧童,也沒當回事,將他轟走了。
班壹這才鬆了口氣,既為羊羔沒衝撞車駕慶幸,也為秦吏沒有去盤問牧童慶幸。
他只以為,這個兩年前被一位淮南名士帶來,請他代為藏匿的小牧童「心」,是一位戰死的楚國將軍之後,卻沒料到,心的身份,更加不同尋常……
路對面的草地上,瘦削的心抱著小羊癱坐在地上,看著虎狼秦帝車駕駛過,羊羔在顫,他也在抖。
亡國之仇?彼可取而代之?大丈夫當如是?欲戴王冠,必承其重?
這些想法,熊心一點都不敢有。
他本就是一頭從虎狼之師口中僥倖餘生的羊羔,輾轉流亡,藏匿姓氏,不能讓任何人知曉!
因為熊心是楚國王族,是楚懷王熊槐幼子之嗣,正兒八經的楚國王孫!年紀雖小,輩分卻高,昌平君、楚王負芻,都得叫他一聲「叔父」……
若是身份暴露,死倒不至於,但很可能會被強行遷往關中居住,像他祖父楚懷王那樣,成為囚徒。
但諷刺的是,命運給熊心開了個天大的玩笑,他投靠的班壹,卻好巧不巧,被秦吏點中,移民戍邊!
逃是沒法逃了,於是熊心便跟著班壹,千里跋涉,來到了代北樓煩縣。昔日錦衣玉食的王孫,如今卻淪為與戎狄共處的羊倌兒……
絕望的熊心不知道,若無黑夫獻策,自己是不必有這趟折騰的。
黑蝴蝶的翅膀翩翩起舞,吹起的風越來越大,歷史何止拐了個小彎,許多細節,也已偏離了原來的航線……
熊心能怎麼辦?懷抱羔羊,瑟瑟發抖的小少年,只能牢記那個費勁心機找到他,幫他改頭換面,將他寄托在班壹家的長者告誡的話:
那個叫「范增」的長者是這麼對他說的。
「君子藏器於身,待時而動!」
第0404章 國之大事
離開樓煩後,秦始皇抵達了馬邑縣。
雁門郡四周均為山地,北為陰山支脈,西為管涔山,外緣有黃河,南為雁門山,東為恆山,中間是一個狹長的盆地(大同盆地),冶水(桑乾河)自西南向東北貫穿全境。這樣的地理形勢,易守難攻,是軍事上的「鎖鑰」之地。
而馬邑縣,位於大同盆地中部,西距大河,北臨廣漠,地控雁門關和武州塞之間的大路要衝,壯雁門之藩衛,為雲中之唇齒,屹然北峙,乃代北之巨防。
馬邑才歸屬秦國十年,當地民眾也多為邯鄲、巨鹿移民,充當行宮的縣寺仍有明顯的趙國建築風格,這讓始皇帝見了頗為不喜,勒令官府改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