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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任亭長,便連破大案;為軍吏,便屢建奇功,真是個全才啊。」
喜不由感慨,小小安陸縣,怎麼會突然出了這樣一個人物呢?但能飛快地升爵,固然有黑夫的才幹在內,但又何嘗不是機遇在眷顧他?一般的秦吏,大多是在基層苦苦熬上二三十年,在原先的位置上告老。
只是不知如此飛速地扶搖直上,名聞於郡守,甚至君王之耳,對這個年輕人而言,是好事還是壞事?
這一切,就跟喜無關了,比起旁人的仕途,他對手裡的案子更感興趣。
在告辭的時候,喜想起了一事來:「對了,方才我入內時,郡守還向我問起了左兵曹史。」
黑夫笑道:「是麼?喜君可替我美言了幾句?」
喜板起臉道:「不褒,不貶,不譽美,不掩過,左兵曹史在安陸的一切,我都是如實相告!」
……
黑夫本以為自己很快就能受到召見,豈料在喜離開後,他等了好一會,直到「下市」的時辰,遠處傳來集市結束的鐘聲,一同在孰內排隊的小吏也所剩無幾,那兩個帶他來的屬吏才出來,請黑夫入內。
此時,一天的公務接近尾聲,有不少官吏開始下班往外走,黑夫這才發現,小吏引他去的,並非郡守府右邊的辦公區域,而是大門左邊,郡守居住的宅院!
「且慢,郡守要在居所見我?」黑夫立刻停下了腳步。
屬吏乃是郡守親信,笑道:「然。」
而後他便三緘其口,繼續在前帶路,黑夫什麼話都套不出來,只能狐疑地跟在後邊。
「我與郡守素不相識,為何卻能得到親信才有的待遇?」
黑夫不知道,前方的小吏心裡想的卻是:「郡守自赴任後,便醉心於公務,很少在居所見客。特別是對本郡官吏,若有公事,多在公堂接見,就連方才,頗受郡守禮遇的喜,也是在公堂談事的。這年輕的左兵曹史,為何能被如此相待?我也想不通啊!」
心事重重之下,黑夫也顧不上打量郡守住的地方有多好多大了,只是一路上三兩步就會遇上侍女、小奴,應該都是郡守的私婢,她們驚奇地看著這個面生的年輕官吏。
很快,二人經走廊,過月門,來到一座小廳堂,大概是郡守的書房,黑夫隨著小吏在門口脫下鞋履,只著足衣入內。
「稟郡守,左兵曹吏帶到。」
「下吏見過郡守!」
黑夫的爵位雖然可以免拜縣令縣丞,可眼前可是兩千石的高官,所以依然得行禮,他立刻趨行下拜,再抬起頭時,才看清了郡守的模樣。
一位年過四旬的中年男子,長著一張瘦削如刀的臉,他回到宅邸內也未換上常服,依然穿著郡守的玄服,冠帶和銀印青綬擺在案上,此刻正在翻閱一卷簡牘。
葉騰一抬眼,黑夫便看到了一對青黑色的眼珠子,像兩口古井,深不見底,仿佛能看清人心。
黑夫立刻恭順地低頭,不與其直視,對面可是戰國之末第一次完成滅國隳城成就的大人物,也是對南郡生殺予奪盡出其口的封疆大吏,還是裝一下吧。
「來了?免禮,就坐。」
葉騰說話簡潔,幾乎沒有絲毫的寒暄客氣,更沒有半句對黑夫這個「青年才俊」的誇獎,而是直入正題,對他道:「今日召你來此,與在南郡設立醫護急救之士有關……」
黑夫聞言,鬆了一口氣,他猜的沒錯,南郡也要推行此策了。
接下來,葉騰問了一些關於急救裹傷的細節,他問什麼,黑夫就老實地答什麼,不像之前跟陳無咎提議時大肆煽情鼓動。只推說自己當屯長時,親眼目睹手下兵卒受傷致死,才有了這種想法,如今真能實現,真是為萬千傷卒感到高興……
「哦?一個小小屯長,便能有如此眼光,提出如此利於軍,利於國的建言?」
葉騰不笑還好,笑起來更讓人覺得他用意不明。
好在他的笑意很快收斂:「大王有令,各郡在兵曹之下,新設置一部,專門負責訓練醫護急救之士,力求做到每百名兵卒中,皆有一名醫護急救之士,在戰場上對傷病加以救治。南郡需訓練三百餘人,既然此策是你提議,你又在兵曹任職,此事便由你來負責了……」
「唯!」
黑夫應諾,又道:「此事還應先告知郡尉……」
「李郡尉那邊,我自會移書告知。」
好霸氣的一把手!
黑夫心中腹誹,葉騰很有一郡之長的霸道,換了其他郡守,對李斯的兒子雖不至於巴結,起碼也會敬之如賓。可葉騰提及李由,卻好像提到了一個後生小輩般,眼下這樁事,更直接自己決定好了才告知李由一聲,就不怕引起矛盾?還是吃准了李由不敢不滿?
「黑夫。」
這時,葉騰叫了黑夫的名,又道:「你是不是在奇怪,本郡守為何要獨自召你,而不是讓郡尉一同過來商議?且來的還是宅邸私人之堂?」
「不敢……」黑夫抬起頭,雖然葉騰眼神依然嚇人,但他的疑惑已藏不住了。
「因為今日要問你的事,不可訴之於公堂。」
葉騰輕描淡寫地說道:「是這樣,本郡守遇上了一件蹊蹺事,或許你會為我解惑。」
他揮手讓室內的人都出去,待門關上後,才念起了面前的竹卷。
「黑夫,南郡安陸縣雲夢鄉朝陽里人,年二十,爵為官大夫,歷任安陸縣溳水鄉湖陽亭亭長、伐魏為屯長,又任戶牖假游徼,都尉李由短兵百將,突圍立功,今為南郡左兵曹史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