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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在消滅盜賊豪長後,他又能在《為吏之道》和《語書》里敦敦教誨郡吏百姓,展現出了柔和的一面。

  「行事亦剛亦柔,不僅是個酷吏,還是位循吏……可不是個容易應付的人啊。」

  如此想著,他們已經抵達了江陵城。

  說來慚愧,黑夫來到郡里後,因為公務繁忙,也只是在一眾袍澤的邀請下,過來與他們聚會過一次,那一日剛好休市,所以沒見到太熱鬧的情形。

  今日卻不同,滿眼所及,都是人,人,人!

  不同於郡尉駐地郢縣的軍事化色彩,江陵展現出一種生活化的繁榮。進入城門後,只見一條大街筆直壯闊,足能容五四輛馬車並行。路人行於兩側,車騎馳行中央,已經將地面壓出了數條車轍印,兩轍的距離都是標準的六尺。

  路邊溝渠石壘,讓生活污水能流往雲夢澤,渠外邑宇逼側,大小里閭層層疊疊望不到盡頭,更有許多食肆旗幟高揚,不斷有人出出入入,在橋樑之下,城內的幾條水道也滿是船隻。

  街上熙熙攘攘,不時有車、騎從他們邊兒上經過。車以安車居多,珍飾華侈。往來行人中,既有褐衣百姓,也不乏華服貴人。

  「楚之郢都,車轂擊,民肩摩,市路相排突,號曰朝衣鮮而暮衣敝……」

  黑夫想起這句對江陵的誇讚來,意思是這座都會的人是何等的多,早上穿新衣服進城,晚上就被擠破……果然名不虛傳,比黑夫曾經去過的宛城,還要更繁華幾分。

  黑夫的衣服倒是不至於擠破,但他們也花了兩刻時間,才穿過這條街道,抵達郡守府門外。

  「左兵曹史稍等,我這就進去告知郡守。」

  黑夫被小吏請到郡守府門口,坐在排隊進門的「孰」處小坐,黑夫左右看了看,發現這郡守府大院深宅,峻宇雕牆,絲毫不亞於郡尉府,而在外等待的群吏,更多了不少。

  他們都是等著去郡守府內各曹辦理公務的,雖然隊伍很長,但眾人都沒有焦慮之色,或低聲閒談,或翻閱簡牘文書進行最後的檢查,輪到他們時,自然能夠進去。

  這時候,正好有個黑衣冠帶的官吏從府邸裡面出來,黑夫瞧他面善,再仔細一看,不由眼睛一亮,連忙起身過去,在那人上車離開前,朝他拱手喊道:「喜君!」

  那官吏轉過頭來,卻見他束冠深衣,唇上兩撇矢狀濃須,正是黑夫許久未見的喜!

  第0215章 巧合?

  喜如今已是郡上的獄曹左史,職秩與黑夫相當,上司是分管法律的郡丞,所以他做的依然是老本行:審案。不過喜的裝扮依然是那麼的簡潔,一身黑沉沉的皂衣別無裝飾,因為不是在公堂之上,連獬豸(xièzhì)帽都未帶,只著單板冠,比起兩年前,已經多了些許白絲,畢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。

  對喜,黑夫一貫以晚輩自居,恭恭敬敬地朝他作揖,只可惜喜還是那麼一板一眼,黑夫稱他「喜君」,他卻稱黑夫「左兵曹史」。

  所以黑夫也沒機會來一通他鄉遇故人的寒暄了,只好單刀直入,問起了自己關心的那樁案子。

  「斗然?」

  喜皺起了眉來:「是那位去年被汝等俘的楚國縣公罷,我在往來文書中見到過此人,臘月時他被拘押在南陽郡,如今應還在宛城……」

  他抬起眼道:「左兵曹史提及此人,莫非有事?」

  黑夫道明了自己的用意:「好叫喜君知曉,當日在楚國境內,吾等被困孤城,楚軍勢眾,無法力敵,只能智取。於是我奉李郡尉之名詐降,在楚營內,這斗然不經意間說了一句話,讓我十分在意……」

  隨即,黑夫便低聲將當日之事告訴了喜。當聽說斗然與若敖氏留在秦國的「舊臣」一直有書信往來,那「舊臣」很可能在向楚國泄露秦國機密後,喜就像一隻嗅到了獵物味道的天狗,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。

  他壓低聲道:「左兵曹史的意思是,想要徹查此事?」

  「然也。」

  黑夫道:「秦楚已成敵國,南郡、安陸乃是邊郡邊縣,若真有楚諜暗藏其中,那我國虛實,盡在楚人眼中。千里之堤,以螻蟻之穴潰;百尺之室,以突隙之熾焚,不可不防啊!若不將這支白蟻揪出來,我一日不能安寢!」

  喜頷首道:「此事當由左兵曹史親自到獄曹舉報,方能立案,屆時郡丞可向南陽郡發出爰書,讓南陽將斗然移交南郡拘押審理……」

  「屆時,能勞煩喜君親自審理此案麼?」

  黑夫請求道:「黑夫雖然無知,卻聽說過一句話,小知不可使謀事,小忠不可使主法。那若敖氏舊臣,留在秦國想必依舊是地方大氏,消息靈通,甚至可能在郡上有靠山。事以密成,語以泄敗,一般的法吏,我信不過,唯有喜君乃大知大忠之士,方能主審此大案!」

  「我一定會盡力爭取。」喜頷首應下了此事。

  二人在郡守府門側的陰影里商量好了這件事後,喜看著年紀輕輕的黑夫,不知為何,卻突然想起兩年多前,在雲夢澤畔攔車喊冤的那個毛頭青年,一時間有些恍惚……

  當時的他萬萬沒想到,有一天這個小伙子會成了自己同僚,還在這裡共同商量如何揪出境內「楚諜」的大事。

  「左兵曹史,若是我沒記錯的話,你才二十歲罷?」

  「虛歲二十一了。」黑夫現在都喜歡把自己的年紀往大了算,在官場裡,讓人覺得你太年輕不是好事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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