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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在見到是張博後,黃氏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個萬福禮,莊重緩慢的屈膝並低頭,但一抬頭,卻瞧見了張博苦澀的臉龐,還有左右兩名持刃的僮僕。

  黃氏一下子就明白了什麼,臉色瞬間變得和月光一樣蒼白。

  「侄女……不,張夫人,事泄矣,老朽、老朽實在是無法保你母子周全……」

  張博無顏再說什麼,只能垂首作揖,唉聲嘆氣。

  黃氏在一陣頭暈目眩後,卻再度站穩了腳跟,她揪著胸口的衣襟,艱難地說道:「賤妾追隨夫君九年,也時常夢到刀光劍影,早就料到會有這樣一天了……」

  她抬起眼睛問道:「敢問叔父,可是秦吏追上門來了?」

  張博點了點頭。

  她絞著自己的手道:「此番,賤妾能活命否?」

  張博搖了搖頭。

  黃氏點頭不言,然後回過頭,看了看虛掩的房門,她和張耳的兒子才八歲不到,此刻正在裡面酣睡,並不知道外面正發生著決定他命運的事。

  黃氏似乎下定了決心,舉手齊眉,雙膝跪下,頭伏於地,久久不起,對著張博行了最重的嵇首禮……

  張博連忙避開,羞愧地說道:「老朽愧受此禮。」

  「叔父受得起!叔父在外黃淪亡之際,念在故人情分上,收留我母子兩月。期間衣食供應不絕,我母子方能在這離亂之世,過了一段寧靜時光。」

  「如今秦吏逼門,想來,叔父是必須將我母子二人交出去,但又怕我禁不住受刑,說了不該說的話,牽連張氏。故將我交出去時,我必是一具屍體……是這樣麼?」

  張博偏過頭,雖然不願承認,但這就是他打算做的。

  黃氏再度稽首:「但敖兒才七歲,不知世事,秦吏再兇殘,也不至於拷打他,從一個孩童口中問供詞,還望叔父念在兩家多年情誼,能留下敖兒性命!」

  她抬起頭,兩眼垂淚道:「他父親漂泊半生,今已年近四旬,如今是生是死不得而知,就算活下來,今後是否還能有後嗣也不得而知。張敖便是他唯一的骨血!秦人緝拿我母子,是為了逼他束手就擒,張敖罪不至死,縱然入秦為奴、為隸臣,好歹也能給他父親留個後……」

  「妾願以一死,換張敖性命,還望叔父允我!」

  黃氏說的情真意切,張博本就極度慚愧,此刻心一軟,便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。

  黃氏大喜,三稽首,而後倒退著回到了屋內。

  她掀開薄薄的紗帳,走到榻邊,輕輕撫過孩兒的髮際,露出了一絲柔美的笑,又在其臉頰上留下最後一吻,些許淚水沾到了上面。

  最後在張敖迷迷糊糊間,張口呢喃著尋找母親時,黃氏又逼著自己抽身離開。

  她走出房門,依依不捨地回頭望向床榻上孩兒的身形,淚流滿面,卻依舊狠著心,雙手合上了門,然而站在台階上,抽出了張耳贈她防身的短刃。

  「妾曾先嫁他人,而後嫌其庸碌,一度奔逃,這才遇到了夫君。人言,必欲求賢夫,從張耳……」

  「九年來,此言果然不差,夫君待我如至親,妾亦始終確信,夫君乃世間英傑。」

  「故,妾雖死不悔……先行一步,願黃泉之下,還能見君為我置酒高歌,仗劍技擊!」

  黃氏雙目決絕,緩緩舉起短刃,舉過了胸口,舉到了修長脖頸之上……

  看著這一幕,張博老淚縱橫,這位五十多歲的臃腫老人,竟朝著黃氏下跪稽首不已。

  手中匕首滑落,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……

  屍陳於階上。

  月色慘白。

  深衣血紅……

  ……

  伴隨著後院一陣孩童的嚎嚎大哭,黑夫和他的手下們,終於等來了張氏的處理結果。

  張博陰沉著臉走在前頭,他的兩名僮僕,用一大卷潔白的帛布,裹著一具染血屍體,緩緩走到堂上才放下。

  展現在黑夫他們面前的,是一具面色安詳的女屍……

  「這真是張耳之妻黃氏?」黑夫有些懷疑。

  「事情老朽已經辦了,至於信不信,得看游徼自己了。」張博瞪著黑夫,眼中滿是悔恨。

  張負連忙拉了拉族弟的衣袖,也湊過來看了看,拱手道:「九年前張耳與黃氏成婚,邀請了我兄弟二人,這的確是黃氏,確定無疑!」

  「張耳之子,張敖何在?」陳平瞧了瞧,見只有一具屍體,不由發問,他很關心這一點。

  張博冷冷道:「一個七歲孩童,他知道什麼?老夫不捨得下手。人在後院,游徼可以將其帶去給上吏交差,若是母子皆死,恐怕也無法用來脅迫張耳歸案吧。」

  話雖難聽,但隱隱之間,卻能聽出來,張博希望黑夫能饒了那孩子一命。

  陳平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,但當著張氏兄弟的面,欲言又止。

  黑夫則大笑起來,他收起了一直按在手裡的劍,放了張博的兒子,說道:「既然張嗇夫都不在意那孩童亂說話,那我又在意什麼?二三子,帶上屍首、幼童,回營!」

  他知道,自己今天扮演的,是徹頭徹尾的「壞人」。

  但黑夫也很無奈啊,上命要求緝拿這對母子,偏生她們又躲在張蒼的叔叔家裡。黑夫既不能為了完成通緝令,把張氏毀了,那樣非但完不成征糧任務,亂了本鄉秩序,還會和遠在咸陽的張蒼結仇,那可是這年頭他唯一知道,有科學家潛質的人。就為了捉住張耳妻、子那萬把錢的賞賜?不值得啊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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