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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數年後,劉季帶著幾分從王陵身上學到的少文、任氣,大搖大擺地回到了豐邑。有了這次經歷,他不再是以前跟著鄉上的青年吆喝的里俠。而是聚集起了一幫鄉間少年,如他家隔壁的盧綰等人,三五成群,開始扮演起豐邑第一鄉俠的角色,一張嘴就是滿口的「乃公」「豎子」。

  不過在家人眼裡,他依然一個無所事事的敗家子,三十歲還沒娶妻的老光棍!整日就知道帶著一群無業的浪蕩少年閒逛!

  這種情況,在他帶著眾小弟去伯嫂家吃閒飯,被伯嫂故意刮鍋趕跑後,達到了頂點。

  在一眾小弟前丟了面子的劉季心有不平,立誓要干一番大事業,讓親人鄉黨對他另眼相看。

  而這所謂的大事業,就是前往他心馳已久的魏國,投靠號稱繼承了「信陵之風」的張耳。從那些傳言來看,張耳或是僅次於信陵君的英雄,自己去做賓客,也許就能遇上一些機遇。

  豐邑到外黃縣間有數百里之遙,出楚國以後,中間隔著魏國的單縣、蒙縣、甾縣等地。對已經三十歲的劉季來說,這是他第一次出國遠遊。只憑身上一把二尺劍,風餐露宿,無所依憑,就這樣一路走到了張耳面前,拜入門下。

  然而,張耳卻讓他略感所望。

  「張耳禮賢下士不假,卻只是在處處模仿信陵君,卻終究成不了信陵君。」

  在劉季眼中,如果說信陵君是虎,那麼,張耳雖把身上塗滿了花紋,張牙舞爪顯擺威風,卻依舊改變不了他只是一隻外黃之犬的真相。

  劉季的心涼了下來,除了整日大吃大喝外,也不想尋求什麼機遇了。他只打算,自己在這裡呆上一年半載,吃飽喝足,就告辭張耳,回故鄉去。到那時,借著這次遊歷,他一定能在沛縣名聲大噪——張耳不就是靠著信陵舊客的身份,才打響名號的麼?他能做到的,劉季為何不能?

  在當時的劉季看來,做一個如同張耳、王陵的縣俠,與之分庭抗禮,就是他的人生追求。

  直到戰爭爆發,大梁,被秦軍圍了。

  碩大的魏國,忽然間變得無比脆弱,被秦國隨意揉捏。那些路過外黃的魏武卒,也變得不堪一擊,在秦軍進攻下土崩瓦解。

  日漸逼近的秦軍,岌岌可危的外黃,局促不安的張耳,這一切,都是劉季沒有想到的。

  好在他足夠機靈,有一種對危險的天生敏感,外黃之戰前,他主動站出來,高呼要為了張耳的厚待力保城池不失。可實際上,在堅守片刻,殺了一個秦卒後,劉季就覺得,自己已經還清張耳的那點恩惠了。

  「守城片刻,殺敵一人,這是要對得起張耳幾個月的款待,我非負義之人。」

  「情勢不妙,立刻溜走,這則是要對得起我自己,我亦非愚昧之人,丈夫當有大度,做大事,豈能將大好性命葬送於此?」

  所以當那個扎著蒼色右髻的黑面秦吏躍上城頭,要與劉季交手時,劉季便撒腿就跑,片刻都不猶豫!

  之後離開外黃,隨張耳東逃,是因為劉季經過數月相處,已經摸透了張耳此人,知道他也沒有為魏王守土至死的決心,肯定早就想好脫身之路了。

  與其和其他遊俠兒一樣像沒頭蒼蠅亂竄,被那些虎狼般的秦卒抓住砍了腦袋,不如就死死盯著張耳,他去哪,自己就去哪。

  最糟糕的打算,哪怕他們不幸被秦人圍了,劉季豁出去,不要名聲,割了張耳的腦袋獻上,一樣能活命!劉季是個變通的人,相比於自己的性命,原則、信義,都可以暫時丟棄。

  好在,一路有驚無險。劉季畢竟是楚國人,對魏國的山川地理不甚了解,他就這麼一直「保護」著張耳,來到熟悉的楚魏交界,才拱手告辭。

  不曾想,在岔路口處,被劉季「豪氣、信義」感動的張耳,竟出言邀請劉季前往齊國,一副要將他當做左膀右臂的架勢。

  換了過去,滿門心思想做豪俠的劉季,肯定會跟著去。他知道自己的家境雖然不錯,有田產家宅,他老父還能娶個妾,卻沒富裕到能當一縣大俠的程度。跟在張耳身邊,利用他的人脈、名聲起家,顯然是一條捷徑。

  然而,在經歷過外黃之戰後,劉季的心境,卻有一些不一樣了……

  過去月余時間,他見識了秦軍橫掃魏地的勢不可擋,經歷了秦卒對外黃城悍不畏死的進攻。

  昔日覺得了不起的輕俠,在秦軍疾風暴雨的猛攻下,竟是這麼不堪一擊。

  昔日不可一世的縣俠豪貴,當秦吏臨門時,亦只能倉皇而走,淪為逃犯。

  信陵君曾經一心要守護的國度,也岌岌可危,很快就將被從地圖上抹去。

  而包括他自己在內,遊俠夥伴嘴上說得漂亮的信義,在大難臨頭之際,也瞬間支離破碎。

  劉季曾經堅信了二十年的遊俠世界,開始出現一絲裂隙,裂隙慢慢擴大,被徹底擊碎之後,出現在他的面前,是殘破的舊時代,還有一個更廣闊的世界……

  他看到,一股來自西方的黑色裂變,正向東狂飆,欲席捲天下,包舉宇內,四海九州,任何人都無法倖免!

  劉季文化水平有限,對時局的了解也有限,所以不知道該如何用書面語言表達出來。只是隱隱覺得,兩三年內,這世道,必將發生極大的變化!在這變化面前,再堅守信陵之俠義,僅僅做一個遊俠,是不是有些過時了?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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