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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黑夫當然清楚,但他不求驚在學室里出類拔萃,只希望他能乖乖做三年弟子,逃避統一戰爭的兵役。當然,最好能順利畢業,那樣的話,家裡人的前程,就都有著落了。

  他自己走的是武吏亭長路線,刀口舔血抓賊,去疆場上奮戰,博一個在大時代里步步高升的機會。

  姊丈櫞走的是工曹路線,雖然現在只是一個小工匠,但他精湛的技術,已經得到了縣工師的賞識。

  至於伯兄衷,若是堆肥法的效果被雲夢鄉田部佐證實,衷也能順利進入田吏體系,做夕陽里的田典。田典是最安全的地方小吏了,出了性質惡劣的偷盜、殺人事件,當地里正里監門都會因失職而受到責罰,唯獨田典不必負責。身為田典,只需督促百姓勤勉農事,完成租稅,順便改進農耕技術即可。

  算下來,家裡只差一個混在體制內部的文吏了,驚最年輕,可塑性最強,自然是第一人選。

  可驚卻一副不自信的模樣,黑夫覺得,看來除了「前程」這類字眼外,自己還得給驚一點刺激。

  於是他便咳嗽了一聲道:「忘了告訴你一件事,前段時間我在家養傷時,去拜訪過匾里的閻丈……」

  驚頓時眼前一亮:「仲兄,你拜訪閻丈,可見到閻氏淑女了?」

  自從去年驚鴻一瞥,驚就對那個小姑娘念念不忘。

  黑夫笑道:「倒是沒見著,但我聽說,她快到許嫁的年紀了,閻丈心高,揚言孫女非萬錢聘禮不許,非官吏不嫁……」

  驚頓時傻了眼:「怎能如此!」

  黑夫則道:「季弟,我知道你的心意,仲兄有言在先,你若能三年順利出師,我就帶著萬錢,去閻丈家,替你求親!」

  「此言當真?」

  果然,驚立刻來了鬥志,急促地說道:「三年可不行,閻氏玉淑已經十四了,再過兩年就要嫁人。仲兄,兩年吧!我兩年內,一定要從學室出師為吏!」

  「兩年?」

  黑夫算了算,兩年時間,秦國還沒完全滅楚吧?他立刻板起臉來:「你先跟上學業,再誇口不遲!」

  說完,黑夫便將驚帶到位於縣城北邊的學室,這裡一點都沒有官辦學校的派頭,既無泮池,也無杏壇,按照法家「法後王」的傳統,更不崇拜某位先賢,只有幾間簡陋的屋舍。

  這裡的老師,打扮穿著也跟尋常官吏沒有區別。學堂里傳出的朗朗讀書聲,不是《詩》《書》,而是枯燥的律令條文。

  以法為教,以吏為師,這就是秦國教育的特色。

  黑夫與驚拜見了學室夫子,正是喜大夫的弟弟,名為敢,爵位不更。敢與黑夫有一面之緣,黑夫便將弟弟拜託給了他,並奉上束脩……

  敢帶著驚,先辦了入弟子籍的手續,在驚拿到手的新「身份證」上面蓋印章,黑夫才算鬆了口氣。

  這就意味著,作為學室弟子,在結束學業前,驚可以免除一切更役、兵役,那場伐楚大戰,他肯定能避開。

  如此一來,黑夫就把家裡所有男丁都安排好了,但對於驚,黑夫可沒辦法用後世的知識幫他什麼,未來該怎麼走,就得看他自己了。

  驚送黑夫出學室時,黑夫似是想起了什麼,對他說道:「你就在此地,不要走動,我去去就回來。」

  驚有些莫名其妙,看著兄長高大的背影走到路對面,對幾個蹲在地上賣東西的農夫問了幾句,很快就回來了,他懷裡的褡褳中,還裝了什麼物什……

  等黑夫走近了他才看清楚,那是滿滿一懷的柑橘!

  黑夫咧嘴笑道:「母親常說,第一次帶你來縣城時,你想吃柑橘,當時家裡窮,她沒捨得給你買,你便哭了一路……」

  驚有些尷尬:「仲兄,這件小事,母親已經說十多年了,每年入冬,都要拎出來在飯桌上講一遍,真煩死我了。」

  「正因如此,我才能記得。」說著,黑夫便將那些表皮黃綠相間的柑橘一股腦塞到驚懷中。

  「江漢最好吃的果子,就數這柑橘了,晚秋時節的橘子,正甜!」

  黑夫剝了一個柑橘,放進嘴裡,驚也品嘗著酸甜可口的橘肉,小時候覺得是人間至美的食物,長大後才發現,其實只是好吃點的酸果子罷了。

  「季弟,還記得我跟你講過《晏子使楚》的故事麼?裡面晏嬰是怎麼說橘的?」

  「記得。」

  驚點了點頭,這一年多時間裡,每次仲兄回家,總喜歡給他講一些外面的人和事,如晏嬰、蘇秦,讓驚長了不少見識。

  「晏子說,橘生淮北則為枳,橘生淮南則為橘……」

  「不錯。」黑夫道:「葉徒相似,其實味不同。所以然者何?水土異也。」

  「季弟,你若一直活在夕陽里的窮鄉僻壤,與那些鄉間少年雜處嬉鬧,恐怕日後的出息,也與他們無異。可現如今,你到了縣城,與吏子相處,以法吏為師,有了更多的見識,這就像從淮北移植淮南的橘樹一樣,你的前程,也當有所不同。所以,切勿妄自菲薄。」

  黑夫指著自己的腦袋笑道:「再說了,都是同一父母所生,你仲兄都如此聰慧,法律答問二十道全對,何況你呢?」

  「仲兄這是在變著法子自誇啊。」驚大笑起來,但不知為何,對於未來的擔憂,卻減輕了許多。

  「你好自為之罷。」弟弟雖然年輕,卻是聰明人,黑夫也不多說,朝他揮了揮手,就逕自離開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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