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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次掰腕,黑夫再度獲勝。
「我輸了,是你厲害,這什長,是你的了。」
這一次,東門豹沒有再叫嚷「再來過」,有些喪氣地站起身來。
見蠻橫了一整日的東門豹竟然主動認輸,一時間,室內眾人都面露驚訝,無法相信,同時看向黑夫的眼神,欽佩的更加欽佩,畏懼的更加畏懼。
一場較勁之後,室內到底誰是頭,就再無異議了。
黑夫獲勝後卻沒有得意洋洋,而是對在原地生悶氣的東門豹道:「豹兄,其實你沒有輸。」
「此言何意?」東門豹聞言,立刻轉過身來。
黑夫舉起左手道:「方才我沒來得及說,其實我是左利手。」
「黑夫,你贏了就贏了,說出來作甚!」季嬰大急,看著囂張的東門豹吃癟,他別提多開心了,誰料黑夫卻將事實全盤托出,不由大驚失色……
黑夫卻不以為然,故意道:「這場掰腕,其實是我占了便宜,對東門豹不公,豈能隱瞞?」
言罷,他便朝有些羞怒的東門豹作揖道:「事情便是這樣,今日的較量算不得數!」
東門豹臉色陰晴不定了半晌,心裡閃過無數念頭,最後卻慢慢消了氣,嘆了口氣道:「左手對左手,兩次決勝時你也沒有暗算我,而是堂堂正正取勝,何談不公?再說了,你能夠如實相告,未加隱瞞,可知並非存心欺我……」
他一拱手道:「我輸了便是輸了,無話可說,這什長,你來做便是,我絕不會再爭!」
黑夫之所以道明真相,一是接下來一個月朝夕相處,他那點秘密肯定瞞不過。其二,也是賭一賭東門豹的性情,果不其然,這莽夫,倒也有自己的傲氣。
他便哈哈大笑起來:「果然是爽快人!」
黑夫十分自來熟地走上前,拍著東門豹的肩膀道:「豹兄,在我看來,你我二人,論氣力、武藝,實在是難分伯仲啊!」
「難分伯仲?」
東門豹念叨著這兩句話,氣徹底消了,反倒有幾分歡喜。
黑夫剛剛在縣裡出了名,年輕人們都在熱議他的事跡,並視之為勇士。東門豹雖然也是本地佼佼者,卻只是在他們東門裡出名,出了那一畝三分地,誰還認識他?
此刻被縣人稱道的勇士黑夫說他二人「難分伯仲」,他豈能不喜?
要知道方才東門豹一味與黑夫較勁,正是想通過戰勝黑夫來博取聲名,他們這些閭中年輕人,最看重這點了,有時候為了一個名聲,拿刀捅自己的都不在少數。如今雖然最終告負,卻得到對方惺惺相惜的讚賞,東門豹還是很受用的。
黑夫趁熱打鐵道:「我還聽說過一句俗語,叫做不打不相識,你我便權當今日是以掰腕會友,如何?」
東門豹被一陣夸後,稀里糊塗地點了點頭:「好!不打不相識!」說著也朝黑夫作揖。
既然是朋友了,那便一切好說了。
「還有一事。」
黑夫又對他道:「本什的伍長,不知你可願擔當?」
見東門豹面露遲疑,大概是不想屈居人下,黑夫便勸解道:「其實這什長、伍長,不過是芝麻粒大的小吏,且不是正式編制,只是臨時更卒而已,算不上有高低之分。」
說著,黑夫便朝季嬰使了個眼色。
季嬰雖然不喜歡東門豹,但卻很聽黑夫的話,知道他肯定有自己的考慮,便帶頭起鬨道:「是啊,吾等八人皆是士伍,哪有資格做伍長,依我看來,黑夫、豹乃是本什爵位、武藝最高的人,他們做軍吏,真是再合適不過!汝等說是不是?」
「沒錯。」其餘人也跟著附和起來。
這下東門豹有些騎虎難下,半晌後才勉勉強強地說道:「既然如此,那我便做一個月的伍長……」
「一言為定!你我便共同協力!」
黑夫笑著與其擊掌為約,暗道自己的策略果然成了。
他早就想好了,這一個月更役可不容易熬過,黑夫對外要小心那賓百將的報復,對內便想將一切控制在手裡,所以才爭這什長當。俗話說得好,寧為雞口不為牛後,黑夫現在的地位,「牛」那是可望不可及,但眼下這「雞口」,是卻志在必得!
東門豹是個很有意思的人,雖然蠻橫,但以其處世為人看,卻是個這時代典型的直率漢子,只要待之以誠,再與之傾心結交,卻也不難降服。
他二人在這「惺惺相惜」,一直在牆邊旁觀的朝伯也鬆了口氣,沒打起來就好,他也不必冒著雨去告狀。
但見二人已將什長、伍長的名額都瓜分了,朝伯作為服役多次的老前輩,便忍不住出口提醒道:「二位,這更卒的什長、伍長,可不是由吾等自己說了算啊。」
東門豹頓時不樂意了,他眼睛惡狠狠地掃了過來,罵道:「你個老匹夫,這麼大年紀還是個士伍,這裡豈有你說話的份?」
「我……」朝伯被懟了回來,憋得臉色發紅。
黑夫則朝他直接走了過來,嚇得朝伯戰戰兢兢,不料黑夫卻行了一禮道:
「多謝前輩提醒,黑夫第一次服役,對許多事情不甚清楚,今後一個月里,還要多向前輩請教啊,前輩之前可是說了的,會好好照應我這個小同鄉。」
黑夫對什麼樣的人,都投其所好與其說話,對東門豹這類有點俠氣的莽夫,就以力服之,以誠待之。對朝伯這類年紀稍大的,就以晚輩的姿態,擺出一副請教的口吻,與之攀談,問這問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