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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這時候,喜又問:「汝等可還有疑慮?」

  「我有!」

  還不等黑夫、季嬰應答,堂下便響起一聲猛喝,原本已經認罪的虬髯盜賊潘從地上掙紮起來,扛著他的枷鎖抗議道:「說好我值14金的,如今怎麼減半了!」

  這就讓人哭笑不得了,黑夫有些無奈地看著潘,喜則見慣了這類犯人,一揮手,獄吏就將大呼小叫的潘押了下去,等待他的,是回鄉示眾、殘酷處死。

  一直被拖出去了很遠,潘的聲音還迴蕩在縣獄裡:「黑夫,你說好讓我看看那些金子!說好的14金!我不服,不服!」

  黑夫愕然,人之將死,最後惦記著的,竟然是這件事,真不知是該哀呢,還是嘆呢……

  可惜啊,直到死,潘都沒能摸到金子!

  喜的一聲咳嗽,讓黑夫回過神來。

  「汝等的賞金,待我奏明縣令、縣丞後,今日便可領取,不過……」

  喜看向黑夫,若有所思。

  律令里說過,但凡審訊案件,必須先聽完口供並加以記錄,儘量讓受訊者自動陳述,雖明知有謊言,也不要馬上詰問,先將疑點記錄下來。待到雙方都沒有話說,法官再按照疑點逐一詰問。

  這麼多年來,喜都是按照這「聽言——詰問——解辭」的程序審案的。

  但今日卻不太一樣,他雖然知道湖陽亭長、商賈潘的供詞有很大問題,卻沒有點破,打算到最後再一股腦拆穿。誰料,黑夫居然用靈活的詰問,讓那些人自己露出了破綻,也就不必他費事了……

  倘若黑夫是個在學室中修習過法律的弟子,或從事審訊工作多年的官吏,喜還不感到驚奇,但黑夫只是一個識點字的士伍,家裡也沒有為官者,這就讓人感到詫異了。

  「此子是個可造之材啊,若他是官吏子弟出身,我都想讓他入學室學律了。」

  於是,喜便語重心長地說道:「黑夫,本官見你你武藝不俗,會寫會讀,詰問時也言辭得當,卻僅僅是個士伍,可惜了。」

  「多謝上吏謬讚!」黑夫聽出了喜對他的欣賞,忙道:「小人也希望為國出力,只是苦於沒有爵位。」

  喜笑道:「爵位並不難得,眼下便是個機會。」

  黑夫一愣:「是何機會?」

  「你不知道?」喜奇怪地看著他,解釋道:「生擒殺人盜賊一名,等同斬首一級!可賞金7兩,或拜爵一級。」

  「是這樣?」黑夫看向季嬰,那日是季嬰告訴他,捕盜可得多少賞金的,卻沒提拜爵之事。

  「我也是聽鄉中小吏提及,但只記住了賞金。」季嬰撓了撓頭,其實這也說得通,雖然秦國倡導官吏向民眾科普法律,可再怎麼科普,民間的小老百姓依然一知半解。

  喜指點他道:「你若肯放棄那7兩黃金,便能將爵位升為公士,你可願意?」

  此言一出,本來還對少了大半賞賜有些失望的黑夫,頓時大喜過望。

  他萬萬沒想到,夢寐以求的爵位,此刻竟是唾手可得!

  這筆帳不難算,錢雖然立刻就能拿到手,但一年半載就會花完。爵位卻是鐵飯碗,雖然短時間內沒有太大收益,可光是官府給的田地,種出的糧食日積月累下來,可不止七金了——雖然和後世一樣,那些土地所有權仍是國家的,本人不得買賣,且每年都要交很重的稅。

  略一思索,黑夫便立刻作揖道:「多謝上吏提點,黑夫願得爵位!」

  ……

  從縣獄正堂中走出時,季嬰嘴都快笑歪了。

  雖然因為他對律法理解有誤,導致想像中14金的賞賜到最後只有2金,但換成一千多枚半兩錢,揣在囊中,依然是沉甸甸的,那些錢用線串成串,在他走動時叮噹作響,聽上去無比悅耳……

  「這麼多錢,換成糧食,夠我吃大半年了。」

  他不由得感激地看向走在前面的黑夫,一走出廳堂,更是猛地朝黑夫下拜!

  「季嬰,你這是作甚?」

  黑夫同樣是褡褳里多了一千多錢的賞賜,他連忙去扶季嬰,季嬰卻不起,而是動容地說道:「我季嬰知道自己的本事,多虧黑夫兄弟提攜,我才能沾光,與你一同捕盜立功,獲得這些賞錢。」

  「再則,方才在堂上,若非黑夫兄弟拆穿了那狗亭長和姦商的偽證,我恐怕已被剃光頭髮,淪為城旦刑徒……」

  一想到自己挨得板子、喜的冷酷無情、涉案人員遭到的重判,季嬰就不寒而慄,後怕不已。

  「如此想來,黑夫兄弟,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啊!」

  說著,他便朝黑夫重重頓首!

  黑夫心中暗嘆,這季嬰雖然多嘴好言,可其實心眼並不多。當時之所以分功與他,還是考慮到一個人無法押送三名盜賊。這之後發生的事,更證明黑夫的抉擇是正確的,倘若當時沒有給季嬰分功,難說他也會被湖陽亭長威逼利誘,在訊獄時說出對自己不利的證詞……

  人性是惡的,自私的,這是商鞅創立秦國法度的根本立足點,也是事實。黑夫再世為人,又活在律令細緻、嚴苛的秦國,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,哪能不多留個心眼?

  不過現在,季嬰是徹底視他為恩人了,也是一樁好事。

  黑夫好不容易才將季嬰拽起來,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土,笑道:「自家兄弟,何必客氣,之後一個月,你我還要在縣城服更卒之役,要相互扶持呢。」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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