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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潘剛才只是沮喪,現在卻是大驚失色了,他連連稽首,如倒豆子般,將自己犯過的一切罪過統統說出。

  原來,他手裡真背了兩條人命,還參與過大小五六次搶劫,只是搶掠的錢財不多。

  可惜秦國判案,可不管你搶了多少錢,看的是你那顆犯罪的心!哪怕只是一文錢,就算是不值一文錢的繩索、桑葉,也算盜!更別說殺人了。

  不過,殺人還不是最極端的犯罪,秦國刑律里最嚴重的罪行,除了謀反外,當數群盜罪。

  接下來,喜又讓潘的兩名同夥一一陳述自己的姓名籍貫、罪行。結果讓人大吃一驚,他們居然是從楚國江南地(湖南)逃入雲夢澤的楚人,一共三人,今年夏天才和潘搭夥。

  這下就有些麻煩了,喜雖然早知曉此事,但還是皺起了眉。

  秦國的律法只適用於秦的郡縣,可管不到楚國去,如此一來,這兩名楚國盜賊的籍貫、罪行就無法核實,只能按慣例判決。

  到這時,就輪到黑夫、季嬰二人出場了,一如剛才那樣,先陳述自己的名字、身份、籍貫。

  喜則反覆向他們確認,當時看到的盜賊,僅有四人?

  「的確只有四人。」黑夫現在對喜十分佩服,整個縣獄正堂,儼然成了他表演的舞台,其敏銳、幹練,絕不亞於後世任何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法官!

  「按照律令,既然少於五人,那便構不成群盜罪。」

  喜摸了摸鬍鬚,對眾吏員說道:「記下來,潘等人,不算群盜,只能以普通的盜殺罪論處。」

  這樣一來,這場案件的經過、犯罪的性質已一清二楚,但還不算結束,喜的目光又轉向了黑夫二人,詢問起擒拿盜賊的經過。

  季嬰似乎忘了剛才挨打的事,眉飛色舞地說了起來,尤其對黑夫一人擊三賊,空手奪白刃的事跡好好吹噓了一番。他自從認了黑夫做兄弟,黑夫的本事,仿佛也成了他自己的本事,與有榮焉。

  季嬰別的不行,八卦吹牛可有一套,在他說到精彩處時,那些一直在記錄審訊經過的小吏,竟紛紛停下了筆墨,凝神細聽。

  喜依然沒有打斷季嬰,等他口乾舌燥地說完後,才偏頭問黑夫:「是這樣麼?」

  黑夫只得硬著頭皮道:「言語雖有些誇大,但大體不差,小人的確是以一敵三,不過季嬰也與另一賊人搏鬥許久,若不是他協助,我恐怕已是道邊死屍。」

  喜點了點頭,沒有貿然相信,又問了三名盜賊一遍,見他們沒有異議,才將諮詢的目光投向了令史「怒」。

  原來怒的職責,不僅是維護公堂秩序,還包括屍體檢驗和現場勘驗工作,相當於後世的法醫。秦以法家思想治國,凡事力求精準,前日被派去問詢三名賊人時,怒已經將賊人的傷口情況一一記錄,並提交檢驗報告書「爰書」。

  「楚盜甲左腳踝外側有一刃傷,橫向,長9寸,是短劍劃傷的痕跡,腹部有淤傷,是被重拳擊打的痕跡;楚盜乙的右腿外側有一處刃傷,縱向,長4寸,寬1寸,創口平滑,是短劍刺入的痕跡,其餘部位無傷……」

  在看完傷檢爰書後,喜便能知道,黑夫並沒有說謊,擊中賊人的部位,傷口深淺都一一吻合,這才面露詫異道:「看你年紀不大,竟有如此膽魄、身手。」

  黑夫還在那震驚於秦國勘驗制度之先進,都能和後世法醫媲美了,卻聽喜問他:「你的武藝,又是跟誰人學的?」

  他暗道不妙,他的擒敵拳可不是這時代的東西,眼看喜如同處女座強迫症般,瑕疵必較,當然不敢胡說,只能找個死人來做擋箭牌。

  黑夫便道:「是亡父傳授,他曾在軍中服役,斬首立功,拜爵為公士。又曾在山中打柴,與野豬搏鬥,領悟了一套拳術,因為在三個兒子裡最偏愛我,便只傳給了我……」

  騙鬼哩!沒記錯的話,便宜老爹最疼愛的,明明是小兒子「驚」,也就是歷史上跟黑夫一起去軍營里的弟弟。不過黑夫現在已經練得說謊不露破綻了,反正便宜老爹已死去好幾年,喜就算有再大能耐,還能問到鬼身上去?

  果然,喜皺了皺眉,雖然直覺告訴自己,黑夫沒有如實相告,但也未發現什麼可疑之處,便不再追究,只對堂上的文書小吏們道:

  「記下來,三名盜賊應是黑夫與季嬰擒獲無誤,接下來,便是湖陽亭長一案了……」

  他看向黑夫:「黑夫,你之前自告湖陽亭長、求盜等欲搶功騙賞,如今可還堅持?」

  黑夫拱手:「官府鼓勵告奸,小人也堅持自告。」

  喜板起臉道:「湖陽亭長乃是官府斗食之吏,你可知誣告官吏,若被坐實,可是要坐誣反告,受重罰的!」

  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退路了,黑夫昂首:「小人知道,但小人只是陳述冤情,不敢隱瞞。」

  「好。」喜點了點頭,朝怒和樂示意道:「將湖陽亭長等人帶上來!今日之內,定要將兩案一併審理完畢!」

  伴隨著一陣腳步,湖陽亭眾人被分別從堂下帶上,有那瘦小的求盜,還有三名亭卒,他們來到堂上後,都死死瞪著黑夫,憤恨之情溢於言表……

  長了一張馬臉的湖陽亭長走在最末尾,他一上堂,先是四處張望,找到了作為證人站到一旁的商賈鮑,用目光逼視他,在鮑畏縮地點了點頭後,湖陽亭長這才鬆了口氣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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