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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想想也對,放眼整個安陸縣,上哪去找像喜這樣,能將整部秦律一筆一划抄寫下來,並倒背如流的循吏?

  安陸縣丞醒悟過來,原來,喜才是他治理安陸刑獄的左膀右臂啊,可怠慢不得。

  出門後,縣丞大老遠看見喜的身影,便大笑道:「本丞總算將君盼來了!」

  「下吏豈敢讓縣丞親迎,真是折殺我也。」

  喜是秦昭王四十五年生人,今年三十六歲,頭髮黝黑束冠,唇上兩撇矢狀胡,身穿窄袖深衣,標準的文吏打扮,見縣丞親迎,他連忙作揖,口稱不敢。

  縣丞將喜扶起,發現他還是老樣子,衣服里常常放著一卷竹簡,好方便吃飯、乘車時翻閱,手指上永遠沾著墨汁,誰知道他一天要抄寫多少律令?

  「喜君真是一點沒變啊。」縣丞心中感慨。

  二人攜手返回堂上,縣丞對喜家裡的喪事唏噓了一番,喜卻早就從喪母之痛中走出來了。這個工作狂沒有與上司多做寒暄,而是單刀直入,談及了今天途徑湖陽亭時遇到的案子,同時問縣丞,當由誰來負責?

  縣丞皺起眉來,此事涉及一個亭長知法犯法,有些棘手,再加上這兩個月他忙於案牘,巴不得喜回來分擔點工作,便捋著鬍鬚道:「既然是君途中遇到的案件,那士伍黑夫也是向君自告,便由君來審理,如何?」

  「喜決不推辭!」

  喜這個人沒什麼愛好,就是對審案、抄秦律情有獨鍾,任何疑難案件都能迎刃而解。兩個多月沒有接觸刑獄,喜就覺得渾身不自在,他就像一把生鏽的鋼刀,急需一場案件來磨礪一番。

  不過,刨除那亭長的官吏身份,今天遇到的這場案子並不複雜,對於如何審理,喜早有方略,便向縣丞請示道:

  「在我看來,此案可以一分為二。第一,是商賈鮑自告盜賊劫掠案。第二,是士伍黑夫、季嬰自告湖陽亭長、求盜等欲奪功騙賞案……只有確定前案盜賊罪行、被執經過,後案才能審理。」

  和後世打官司差不多,秦國的訴訟、審訊皆有固定流程,一起案件想要進入這個流程,首先必須有人告發,才能作為一場審訊的開端。若是受害人自己告發,則為「自告」,相當於後世的「原告」。

  喜又說,如今三名盜賊已被繫於縣獄,並安排了醫者為受傷的賊人療傷止血。兩案的自告者、被告者也統統被他帶了回來,很快就可以正式開案!

  「喜君真是雷厲風行,君辦事,我放心。」縣丞十分滿意,便安心地當起了甩手掌柜,讓喜自行抉擇……

  ……

  喜告別縣丞後,又馬不停蹄地趕到自己辦公的屋子,他的兩名下屬,令吏「怒」和獄吏「樂」已經在此等候多時。

  他的下屬取名也是湊巧,樂常對怒說,再找個叫「哀」的人來做文書,他們這個小官署就湊齊「喜怒哀樂」四種情感了。

  喜卻沒工夫說笑,他一邊在案上寫著「封診式」,也就是此案的審訊原則、程序,一邊說道:「汝等當知,訊獄開始前,先要確定案犯和自告者的姓名、身份、籍貫。」

  二人點頭:「這是自然。」

  喜便安排道:「怒,你面凶聲厲,讓人膽寒,便負責去詢問三名盜賊,稍稍威嚇一番。」

  「樂,你面善聲悅,便負責去詢問三名自告者,使其勿要驚慌,安心等待訊獄。」

  怒和樂連忙稱是,從知道上司回來起,他們便明白,自己加班加點的苦日子又來了,好在這位獄掾喜辦案經驗豐富,對付什麼樣的人該用什麼法子,統統瞭然於胸。

  「至於那湖陽亭長和求盜等人……」

  喜停下了筆,抬起頭,冷冷說道:「身為亭長,卻知法犯法,可見是個膽大妄為之人,聽說他家中還有些背景,汝等恐怕應付不來,就讓我去親自會會他。」

  怒、樂二人唯唯應諾,說自己明日一早就去辦這些事。

  「明早?」

  喜卻搖了搖頭道:「看來本官不在這兩月里,汝等懈怠不少啊。」

  他站起身,開始訓導二人:「早在商君變法之時,便要求官府必須處置完當日公務,不可拖延過夜!」

  怒、樂二人頭皮發麻,這位上司最敬佩的人就是商君了,凡事皆喜歡效仿,言必稱之。

  果然,喜又手指朝上,引用了一句商鞅的話。

  「商君曰,以日治者王,以夜治者強,以宿治者削!」

  當天能把政務都處理完的國家,就能在天下稱王;拖到當夜處理完,國家也能強大;但如果拖過了夜,明天再辦,這樣的國家就削弱了!

  他語重心長地說道:「吾等地方區區小吏,雖不敢說所做的事能助大王王天下,也不敢說能使秦國強盛。但至少,不能因為吾等的懈怠,致使國家削弱……」

  怒和樂面面相覷,不就是加班麼,怎麼扯到國家大事上去了?

  其實還有一句話,喜沒有明說。

  他已經聽說了,這犯案的湖陽亭長,竟是縣左尉(公安局副局長)的侄兒!

  秦國制度,大縣置右、左二尉,主輯盜、兵役。左尉是安陸縣裡第四大的官,位列喜之上,縣丞之所以將此案交由喜來審理,就是怕與左尉結仇啊。

  左尉一家在安陸縣很有背景,廣結賓客,倘若喜不能迅速辦理此案,恐怕夜長夢多,給人以上下其手、徇私舞弊的空間!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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