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頁

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

  矮叫花派人飛跑去審案組報喜,又弄九二O去指認現場,固定罪證。帶回巴掌大塊染血片石。破案神速,收穫太大了。就像公安幹警千里追蹤,一鍋端,挖出個家族型拐賣婦嬰集團。

  可矮叫花一大幫人,雞犬不寧的忙活,似乎……

  區上中學趕來的“物理”老師,肩負重託。把九二O收音機的每個零件都掰下來,放了一桌。的確是台普通收音機。原來他爬房,只因鎮附近山太高,收音信號弱。他啥都認承下,不過是想躲過眼下的骨斷肉綻。可憐那被冤作“同夥”的女漢子,讓供銷社幾近停業,雷鳴三日不見天。

  公社書記終於甦醒。書記醒了!這下下,兇手該大現形了。

  “兇手幾個?”

  但他對急切的發問,概搖頭。直拗地拒絕繼續接受護理,要求回公社他那間住屋。想必是為國家節省醫療費。樸素的本色,令人感動。頭裹繃帶坐床上,他像浴血火線抬下的重傷號。陳設簡陋,只一桌一床的屋子,人多了也顯得太過狹窄。矮叫花支起窗板開窗,卻被傷號制止。於是他打開後門,怒沖沖往外趕人。把依依不捨的一群,都趕屋外菜地站著。

  天大的好消息,帶來卻是迷惘。

  血衣換下,觸目驚心。對在場的每一位,都是活生生的教育。憑著特殊敏感,矮叫花趕緊接來,懂行地拿個大檔案袋裝好。階級鬥爭天天講,都以為畫的貓兒不咬人吧?——這可是血淋淋的實物。裝好又猶豫再三,沒敢放桌上,他慎重地遞給幹事。幹事抱胸前,他神色凝重,像捧著件價值不菲的文物。說得帶走,這屋裡老鼠厲害。

  關上後門,傷號又示意關前門,卻一陣喧擾。儘管已排除嫌疑,這段翻篇,有人卻還執拗地攬來九二O,當面再做確認。

  重傷號頭搭胸前,看都不看。搖頭。

  審案組,將兩個有重大嫌疑的地富分子揪來了,他還是不看。台上一貫那麼威嚴的人,如今淚囊腫脹的默坐著,明顯隨和了許多。

  有時悲壯的場面反倒有些搞笑:他臉上的紅潮已褪至腮邊和脖頸,成了一圈醬色。這張面孔,有生以來頭回那麼白。怎就跟過了發情期,退去滿面鮮紅的公獼猴一模一樣?

  他兩眼發直,不說話。

  矮叫花不無緊張地瞅著,得設法搶送縣醫院。該不會因頭傷過重,神經錯亂?

  ☆、第44章、都角兒

  隊裡,卻一切照舊。

  全隊男女頂著烈日,西面坡上翻苕藤。溝溝土壟,覆滿鮮活翠綠的藤蔓。一人一行,人們散蹲在地里,殘忍地把它們條條提起,懸須斷根的攤翻在上一條壟上。這些嬌嫩莖葉雖遭大難,還頑強地長伸著嫰根。但不出幾分鐘,似火的艷陽會叫它們全趴下,跟死去一般。夠殘忍的。據說,不然枝枝蔓蔓長藤葉,淨花架子,不結苕。

  老遠看見,小學曬壩邊,有誰站那沖我們坡上喊。是齊嫂。春兒與她喊問半天,完全就雞同鴨講。跟個中氣不足的遠距離交流,就這難。不得不換上大碼、高分貝的小媳婦。終究弄清:齊巴子和知青馬上回村,矮叫花專程駕臨。啥事?不知道。

  發血案,公社大會緊急叫停啦,矮叫花竟出現在這?一片熱議:啥?喜事。苦了三年,知青熬出頭了。

  “熬出頭了?”

  不敢相信是真的。中了頭彩般,興奮到快要窒息:這就填表、蓋章辦手續,回城了?

  下坡,齊巴子老嚷著慢點慢點,後面走不動似的,簡直步步的挪,跟不上趟。跳著步子,我一路小跑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我屋門前,見小張和小趙也已應召趕到。是呀,前不久傳達過,毛主席給某知青家長回信、並寄上300元,“容當統籌解決”……我有點懵:中央緊急有令,知青問題馬上一攬子落實解決?且再不搞“政審”論成分,全部招工回城?不然公社會開得好好的,他怎突然中斷趕來,召集所有知青集中?

  幸福來得太突然,也引出煩惱:

  回城報到的時間,不會同樣緊迫吧?再怎麼也得容我三兩天,小備點當地土特產呀。真的,除了買點城裡買不到的黃豆、雞蛋、花生,還該買點野生蜂蜜、蕨巴。這一去不回了呀!不、不。當務之急,是趕緊給家裡發電報叫匯錢。還不知這一訊款往還,能否搶在規定報到時間內。最關鍵。其它都得由此再作安排。嗯,我得永留下這大山溝底大楓樹下小山村的容顏。照相機絕非大眾階層的配置,連區鎮都沒家相館。對,畫。畫下來。好歹我還有點素描基礎。拿紙拿筆,就蹲溝對面,一筆筆的,也得畫出來。一定一定。幾年了,怎臨走才想到這要緊事。唉,唉。

  我正掏鑰匙開鎖,請客人們進屋,卻被矮叫花阻止——

  也未見他拿出任何表格來,倒不慌不忙地領著我們往村里去。在石樓前停下了。

  開門鎖!?

  我急迫地往小張、小趙臉上尋答案,訝異於大喜臨門,他倆超好的心理素質。

  門開了。矮叫花皺著眉,叫我和小張,從底樓滿滿實實的柴禾間,抬出那張玉石般的大方桌。

  我足足愣有一分鐘:

  明天開大會,批鬥懶搞得一對野鴛鴦,還是半截紅的哭罵惹禍了?或是配合公社,開“學大寨”動員會?可怎不見擺那唱歌匣子跟大喇叭?也不對……明天開會,先把知青都叫上,沒先例呀?

章節目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