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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不想當天,“黨員吹風會”前夜,關鍵時刻,改天換地的領頭人,就倒在了公社小橋邊的山堡上。你死我活的階級鬥爭,就此打響!若明若暗的對弈,驟變為公然血腥殺戮。一記記全砍頭上。他滿身血,人事不省,在衛生所搶救。

  突發案情,小鎮震動了。

  臨時領導班子,很快成立。公社武裝部的槍枝發放了。衛生所,昏迷的書記床前除醫生,還設下帶槍雙崗,外加門外四人守衛。搶救實況,對外一律保密。嚴防敵人再來殺人滅口。書記一定認得兇手。只要書記醒來……還發下緊急通知,凡各村水井,一概都下幾尾小魚,派專人24小時監測。防投毒。

  考驗的時刻到來了!通知所有黨團員、基幹民兵,都備上根鋤把,隨時作好集結準備。

  來開會的矮叫花,危機中尤為注目。領著鎮上基幹民兵和開會百十號人,各路設卡盤查。以備階級敵人圍攻公社機關。還別以為應激過度,階級鬥爭情勢,確實嚴峻。半月前,縣裡就剛破獲一“大耳朵反革命集團”:縣城附近個大耳吊垂、小學文化的農民,人云而自昏,在家封帝。信者日眾。似與社會主義制度為敵,組織起個小封建王朝,大臣、皇妃……還包括幾名國家機關人員。

  鎮子小山堡上,對著石橋,已壘起石垛架了槍。宣布,夜裡喊話,三聲不答即開槍,打死白死。

  能把壯實的書記挾持上山,兇手絕非一人。以時間為突破口,逐一排查。鎮上幾戶地富人家,查得人仰馬翻。可疑者,公社關滿一屋。緊鑼密鼓過堂,無日夜。

  這晚,供銷社大嬸也被傳去了解情況。前不久歸她麾下的九二O,也有嫌疑。尤其他老婆從重慶來鬧離婚,得到書記有力支持,且意外獲得大把的一手材料。可落下光棍一條……這怨得誰呢?拔出蘿蔔帶出泥。老婆揭發他回渝探親期間,就在她來“那個”的幾天,也想和她來“那個”。還有……想是比照古典數字詩“一望二三里,煙村四五家,門前六七樹,八九十支花”,搞出個現代流氓版:“一天夜裡,二人同床,三更半夜,四手亂摸,五心不定,六神無主,七上八下,九進十齣,十分舒服”——還什麼接受過高等教育?禽獸不如!來自枕邊人的揭發,無論任何時代,都致命。全是可定流氓罪的實證,就等著哪天清算了。又豈是“旅途火車貨箱上看來的”抵賴得了的。

  是啊,人生失敗走極端,報復殺人也並非不可能。

  但誰建議,千萬得把乾溝那瞎子,也弄來審審。昨天,有人曾見書記專程上門。也不知跟他說了些啥。一走,老瞎子就緊張地愣那,不動了。誰問都不著聲。反常,太反常!該不會是書記與反革命集團激烈較量,單刀赴會?個瞎子,啥都看不見。其後,就在十多里外的鎮上,發生驚天血案……

  此時,有人上氣不接下氣來報,九二O拿個黑匣子爬屋頂,拉出根閃亮長竿,咿喱哇啦淨些外國話,跟國外聯絡。標準叫法叫“裡通外國”,敵特的范兒。

  突審叫停。矮叫花一隊人帶著棍棒、粗繩趕去。大概有所覺察,詭詐的傢伙慌忙下房,佯裝上廁所。玩邪的,還真脫了褲子,翹著尖屁股穩穩蹲著。

  幾民兵按捺不住,擠進去。咦,好狡猾的東西,竟連呼救命,有強盜。想抽身。但無一上當,終被拖出來。長年“階級鬥爭”教育,人們雖肚裡空空,可都腦里都滿滿的。無數的階級鬥爭故事,夢想混合著神話烈焰熊熊,把人的想像力都發揮到極致——這當口,他來湊角兒。熟練地捏遍腰腳,連鞋都脫了,沒槍。

  九二O張開兩手,鼓眼亂轉。他身後,個黑臉二漢,捏住嫌疑人那刺耳嘯叫的黑匣,驚咋咋喊:狗特務好毒哇,我們書記就毀他手上!

  昔日的熱心觀眾,今天全如被忽悠得血本無歸、以命換命的受騙人,扭他送公社。剛小石橋前,就再耐不住了,摁地上一頓好揍。咚咚響。絕不擔心啥“人腦打成狗腦”,也懶得理睬他“你們,你們憑什麼打人?”一似多年不見的土家人臘月搗糍粑。

  “狗特務……打,往死里打!”

  “站起來!”

  搗柔的糍粑哪還立得住。一臉土,口鼻有血,已不成糧食。幾經努力,他才捂胸提褲,膝頭打顫的勉強撐起。最原始的辦法,往往也最有效。他老實了。就像有人把上了膛的槍,頂在腦門上:瘦臉“八”字深皺上一雙鼓眼,再不轉了。先前,死魚樣張著喊嚷的嘴,已合上,再不喊。

  拿他狠捆的幾人,此時都往腳下尋看,往自己手心手臂上聞。哪裡好臭。確認九二O為臭源,他身邊很快就僅剩倆漢子。雖還繼續捆,也痛苦地偏著頭。

  “說!是不是特務,台灣派來的?”

  與嫌犯保持距離,矮叫花一旁喊問。

  臭不可聞的傢伙話不成句,點頭,招認他是特務,書記他砍的。無異於頭頂一聲驚雷,霎時一片靜默。

  “哪些同夥!?”

  回答,卻非大家意料中乾溝那瞎子,而是供銷社麻臉大嬸。這——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?

  他都招了。人們有些將信將疑。但一致認為,那大嬸遇事,確實當得一男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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