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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看來,魏延是劉備集團內部爭議很大的人物,他深得劉備的器重,又深為孔明所嫉恨。劉備看到的,是一個有主見、有謀略、勇猛好勝的忠誠將領。而孔明看到的,是一個愛出風頭、愛發牢騷、具有反叛精神的危險分子。應該看到,孔明的看法代表當時社會上大多數人的思想觀念和人才觀念。例如,魏延在長沙時,韓玄就“怪其傲慢少禮,不肯重用”(第五十三回)。吳主孫權亦曾當著孔明使者費禕的面評價魏延說: “此人勇有餘,而心不正,若一朝無孔明,彼必為禍。”(第一百二回)孔明死後,魏延與楊儀在前線武力相爭,兩人同時向後主表奏對方的反情,朝廷一時真假難辨,但蔣琬、董允等高級官員卻一致認定魏延反叛。看來,不管魏延自己如何,社會對他沒有多少好的評價,因為他的人格與民族意識相忤逆,為社會所難容。

  中國傳統意識下的悲劇(1)

  無視本分亡於“超前意識”——中國傳統意識下的悲劇

  魏延人格的悲劇所在。魏延武藝高強、作戰勇猛又富有謀略,他是三國時期難得的人才。一員大將未死於敵人的刀槍下,卻屈死於已故上司的殘害,實在是一種悲劇。魏延的悲劇既屬於他個人,又屬於他的民族。

  這個民族是一個禮儀之邦,祖先曾經在一個封閉的社會圈子中制定了盡善盡美的規章法典,每一層人都有與自己的身份相適應的行為規範和思想規範。這樣的社會風平浪靜,一派和諧,未來的千秋子孫要想保持這種美好和諧的秩序,只要去在已嚴密成型的規範系統中找尋適於自己身份的部分,努力循規蹈矩就足夠了。那些想憑自己的思考去行動的人,必然是對規範系統的挑戰,是對他人身份利益的侵害,因而是對和諧秩序的破壞。這是極端的大逆不道,必然會遭到群起而攻之。在這個民族裡,人們少想問題、少思考、安守本分,就能保證過上太平、舒服的日子,那些愛提意見、喜歡吵吵嚷嚷的人,實在是人心難測!

  社會存在不同的集團,但人們要參加哪一集團,應該只作一次性選擇,否則,今天屬這家,明天投那家,這豈不反覆無常嗎?“忠臣不事二主”,由此推來,事二主的不是忠臣。比如魏延,昨天從蔡瑁手下投了韓玄,今天殺了韓玄來投劉備,敢保你明天不殺了我孔明去投曹操?本來,人們應該辦事穩妥,“事需三思而後行”,但魏延辦事無所顧忌,他雷厲風行,想到做到,這種風格實在有悖民族精神,包含有危險的因素。一個勇猛的武將,不能有獨立人格,不能雷厲風行,否則,他就是沒準的“定時炸彈”,將其迅速排除,是領導人保證自身安全的需要,是維護社會秩序的需要。保險、穩妥是幹事業和做人的首要準則,也是衡量人才是否可用的首位準則。

  社會集團內部分為為君的人和為臣的人,他們之間存在領導和被領導的關係。其關係的核心是“君為臣綱”,為君的可以對為臣的隨心所欲,掌握其生殺予奪之權;而為臣的人在領導的意志面前,不能存有自己的人格獨立性,他應該按照領導人的所想去行動,甚至“君叫臣死,臣不得不死”。這樣一種君臣關係的規範保證了雙方關係的永恆和諧,避免了雙方有可能發生的一切矛盾衝突和是非糾紛,解決了社會關係的一大難題,足顯民族意識的獨到之處。根據這一獨到的意識觀念,孔明可以嘲笑魏延兵出子午谷的建議說: “汝欺中原無好人物!”可以對身邊的人沒有根據地散布魏延“久後必反”、“素有反相”等壞話,甚至可以當著魏延的面說他“腦後有反骨”,對其進行人格侮辱。儘管這樣,但孔明的言辭沒有什麼不合理之處,因為這是領導應該享有的權力。魏延是為臣的人,他本應該尊重領導人的上述權力,平時就在孔明面前抱恭敬卑謙之心,示俯首聽令之意。但他對孔明的指揮不是怏怏不樂,就是滿腹狐疑,似乎自己比領導人還要高明。他越出為臣的本分,對上司提意見、消極對抗,這不是一種反叛情緒麼?炎黃子孫的血管中不能有一滴反叛的熱血!維護祖宗血脈的純潔性是每一位民族志士的責任。

  中國傳統意識下的悲劇(2)

  魏延在前線聽知孔明已死、大軍將由楊儀率領撤退回國的安排後,對尚書費禕說: “丞相雖亡,吾今現在……我自率大軍攻司馬懿,務要成功,豈可因丞相一人而廢國家大事耶?”(第一百四回)他認為應當由楊儀扶孔明靈柩回川安葬,大軍由他率領繼續伐魏。魏延竟想把丞相和國家分開看待,似乎丞相死了,國家的事業還要繼續發展。他毛遂自薦,情願自掌兵權,大概想改弦更張,大顯身手,完成領導人的未竟事業。他的觀念非但沒有古老的民族精神為基礎,反倒與這種精神相牴觸。兩種觀念的碰撞,勝利的一方必然要求對方付出人身代價,以此向社會和歷史昭示自己神聖不可侵犯。

  孔明要公開殺掉魏延,魏延應該伸首就刃才皆大歡喜。魏延即使不是一個俯首就命的人,那也無礙於事。儘管魏延智勇兼備,以一個死孔明對付一個活魏延還是綽綽有餘的,因為孔明是領導人,在他們生存的這片古老的山河上,身後影響深遠。

  第一,是非判定的權威性。比如,當魏延從前線表奏楊儀造反時,朝中吳太后就斷言: “孔明識魏延腦後有反骨,每欲斬之,因憐其勇,故姑留用。今彼奏楊儀等造反,未可輕信。”領導人的是非觀念已造成了眾人的思維定勢,孔明常向眾人說魏延的壞話,到危急關頭,誰還能相信魏延呢?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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