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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聽起來的特別不可理喻,對吧?”葉崢垂下眼,淡淡地說,“其實這不算病,就是被嚇怕了。人在大部分時間都是理智的,不過有時候也難免軟弱。等我不再那麼害怕失去你……這艘船大概就能靠岸了。”

  他從床邊站起身,拿起放在一邊的電腦,一言不發地帶上門、離開了病房。

  江可舟怔怔地靠在病床上,幾乎一動不動,面上神色幾變,最終定格成一個大寫的懵逼。

  葉崢說的那個故事,他當然聽說過,而且清楚地記得細節。正因為有了印證,所以他清楚地知道葉崢那麼輕描淡寫的一句“怕了”,其實是多深的恐懼。

  他沒想到葉崢會猝不及防地在他面前剖開心胸,把藏得深深的傷口亮出來給他看。江可舟仿佛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,五臟六腑都跟著狠狠地哆嗦了一下。

  他也會怕嗎?

  無論什麼時候,葉崢總是遊刃有餘的強大,萬花叢中過,片葉不沾身,顯得多情又薄情。從沒見他把什麼人特別放在心上過,失去了也無從談惋惜,連“捨不得”聽起來都像個笑話。江可舟很有自知之明,他不求葉崢對他積累多少感情,只要讓他安安生生地過完五年,結束後還能當個朋友,這就已經很好了。

  然而今天他才看清自己在葉崢眼裡的真正的面目,像個拿著利刃的不懂事的孩子,一無所知地在他心上劃著名道,卻還露出仿佛受害人一般的茫然無措——甚至招搖地打著“為他好”的幌子。

  葉崢又是忍著怎樣的疼,一次次面不改色地迎上他話里的刀尖?

  江可舟微微弓起了脊背,喘不過氣來一樣急促呼吸著。心臟像被人掐了一把,泛著酸軟的疼痛。他用發僵的手臂撐了一下床板,強行從病床上翻下來,穿上拖鞋走向房門。他傷在肩背上,每走一步都撕扯著傷口。江可舟走的很慢,背上滲出了一層冷汗,可還是咬著牙挪出了病房。

  再艱難,也不如眼看著葉崢背對他走出病房的那一刻。

  他傷了別人的心,那就罰他比葉崢多疼一點。

  插pter24

  葉崢正在走廊盡頭打電話,講到一半忽然聽見小護士高聲喊:“哎!那個病人你怎麼回事!你這樣不能隨便下地走動!快,來個人搭把手,把他攙回去……”

  葉崢下意識地回頭一看,頓時魂飛魄散,連手機都顧不上管,拔腿衝過去一把撈起站不穩的江可舟,又驚又怒:“你幹什麼?誰讓你到處亂跑的!”

  江可舟扒著他的肩膀,疼得聲氣都虛了,冷汗順著鬢角蜿蜒到下巴,看他的眼神里還有些忐忑:“怕你一生氣,真的走了。”

  葉崢眸光低沉,驟然收緊了抱著他的手臂。

  “你也有怕的時候?”他逼視著江可舟,語氣裡帶著一點咬牙切齒的兇狠,像只磨牙吮血幾欲噬人的野獸,“你個連死都不怕的人,會怕我走?你憑什麼覺得你這樣追出來,我就一定會留下?”

  “看看周圍給病人陪床的都是什麼身份,我又算是你什麼人?”

  “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。如果你今天執意要留我,那麼以後,我就不會再輕易放手了……你想好了嗎?”

  在讓人無所遁形的目光之下,江可舟仿佛被葉崢扼住了喉嚨,內心幾乎升起一股戰慄的恐懼感來。葉崢步步緊逼,而他的退路,早在踏出病房門的一刻已被完全堵死。

  面前仿佛橫陳著一道深淵,偏偏身邊還有個如魔鬼般甘美誘惑的聲音不停地慫恿他往前走。

  這一步踏出去,就再也不能回頭了。

  “怎麼,不說話?”葉崢視線慢慢下移,落在他失血的嘴唇上,目光蹂躪著那兩瓣緊閉的薄唇,冰冷而輕柔地說,“回答我,或者……現在立刻轉身回去還來得及,我可以當做沒看見你。”

  江可舟依舊報以沉默。

  葉崢等了一會,讀懂了他無聲的拒絕。眼中灼灼熱度飛快退去,像一把瞬間燒完的煙花,只余遍地冰冷的白灰。他鬆開了禁錮著江可舟的手臂,向後退了一步,聲音冷得幾乎要掉冰碴:“路都是自己選的,既然你要來去自由,不願意跟別人扯上關係——那好,我沒什麼可說的了。”

  說罷,他連看都懶得再看江可舟一眼,抬腿就要走。

  “大庭廣眾之下,你非得這樣嗎?”

  葉崢停下腳步,沒有轉身,只是微微側頭,吝嗇地分給他一瞥餘光。江可舟背靠著牆,神色無奈地望向他,眼裡沒有憤怒或者悲傷,卻盛著與那天夜晚如出一轍的平靜笑意,還有幾分不易覺察的縱容。

  “本來想好好給你道個歉,”他貌似遺憾地說,“看來分量不夠……”

  “沒必要。”葉崢生硬地打斷他。然而還沒等他下一句話送到舌尖,江可舟突然近前,抬手將他按向自己,毫無阻滯地親了上去。

  好在這條走廊比較偏僻,此時沒什麼人路過,剛才的護士也已經去了別的病房。

  這是江可舟第一次主動去親葉崢,縱然他們對彼此的氣息已經足夠熟悉,可當江可舟貼上那片有點涼的嘴唇時,一股全然異樣的情愫突然在他胸膛里瀰漫開,像終於邁入深淵的解脫感,沒有疼痛,只有耳邊呼嘯墜落的風,摧枯拉朽地橫掃過一切遲疑、猜測與躊躇不安。

  一粒不知何年何月落下的種子,在石頭fèng里顫顫巍巍地開出一朵花來。

  “這個夠了嗎?”唇分之際,江可舟喘著氣,推了推反客為主猶自不饜足的葉崢,“公共場合,收斂點。”

  葉崢眯起眼睛反問:“是誰先動的手?”

  “是你逼我的,”江可舟搭在他頸間的手自然而然地滑落,忽而把頭埋進葉崢肩窩,抬起雙臂圈住了他的腰,悶聲道:“章都蓋了,你說你算是我什麼人,葉先生?還是你想讓我叫你別的什麼?”

  葉崢全身一僵,繼而反應過來,一把將他摟進懷裡,細碎親吻落在他發紅的耳尖耳後,嗓音里含著笑意,道:“好,我收下了。”

  “那麼江先生,”他在江可舟耳邊輕輕吹氣,“現在,我是你的人了。”

  葉總高高興興地把自己所有權拱手讓人,嘗盡了撒嬌和撒潑的甜頭,從此每天變著法地跟江可舟討好處加蓋公章,還美其名曰“受命於天,萬年永固”。

  江可舟氣喘吁吁地說:“就算是封印,按照你這個加固頻率和強度,差不多都能扛到世界末日了。你有什麼好不放心的?還是我長的特別像某種拋夫棄子的人渣,導致你非常沒有安全感?”

  葉崢:“那倒不至於。主要是因為我只有‘引以為恥的自制力’,看見你把持不住。”

  江可舟:“……”

  對臉皮薄的人來說,“自知之明”是一道剎車,而對於臉皮厚如城牆拐角的葉總來說,“自知之明”大約是個火箭,只會讓他放飛自我,在臭不要臉的康莊大道上一去不復返。

  不過葉崢說歸說,其實只是過個嘴癮,他顧及江可舟的身體狀況,不曾越過雷池一步。江可舟因為傷口輕微開裂,不得不臥床休養,葉崢那天逼了他幾句,事後江可舟換藥時心疼得要死。

  他願意拿出十二分耐心去照顧江可舟直到他完全好起來,也願意溫柔相待、等江可舟逐漸對他打開心扉——

  反正還有漫長的時光,要與他執手共度。

  又過了兩天,江可舟傷口已經結痂,能夠下地走兩圈時,之前一直被他擋著不讓來探視的蘇達拎著一堆水果補品,風風火火地殺到了醫院。

  江可舟受傷的事本來瞞得很嚴實,他不欲驚動同事朋友,而且葉崢全天陪護被人看到也不方便。奈何蘇達是個人精,旁敲側擊地問出了實情。他原本當天就要趕過來,恰好過兩天葉崢下午要回公司開會,江可舟便跟蘇達約了這天下午,免得到時葉崢在場,有些話不好直說。

  江可舟這回大傷元氣,雖然養好了傷口,本來就偏瘦的體型掉了好幾斤後更顯瘦削,臉小了一圈,兩頰嘴唇蒼白失血,精神倒是還好。

  蘇達哪裡想到短短十幾天江可舟會憔悴成這樣,推門進去一見他懨懨地靠在病床上,頓時心酸得剎不住:“兄弟哎,我苦命的兄弟啊!”

  江可舟冷靜地望著他:“你是不是還要唱一首?”

  蘇達含淚唱了兩句“有今生,今生做兄弟,沒來世,來世再想你”,成功地把病號嚎起一身雞皮疙瘩,江可舟終於受不了了,求他閉嘴,蘇達這才拉過他床邊椅子坐下,長吁短嘆地說:“船兒啊,咱們家三個孩子裡,就你最不讓我省心啊。”

  江可舟說:“娘哎,少生優生,幸福一生。要想富,先種樹,少生孩子多種樹。”

  蘇達一拍床板:“少扯淡,老實交代,你這蹄髈到底怎麼回事?!”

  江可舟想了想,蘇達早對他和葉崢的事知情,便也不瞞著他,從答謝晚宴起,一五一十地跟他說了。

  蘇達聽得後怕不已,但凡當時江可舟運氣稍差一點、今天恐怕就沒法全須全尾地跟他在這聊天了。

  “綁架你的那兩個人找到沒有?”

  “還沒,”江可舟搖頭,“據說等找到他們開的貨車時,人已經跑了。”

  “所以背後是誰也查不出來?”

  江可舟點頭。

  蘇達:“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了?比如之前給你發過簡訊那個,還有那次在葉峰旁邊那小兔崽子。”

  江可舟:“小兔崽子……哦,韓煦陽。說起來的確是我們倆結怨最深,但韓煦陽的能量還沒大到能搞這種綁架,就算他身後有李琉風和葉峰,想必那兩人也不會放任他胡來。當然,不排除韓煦陽還有別的靠山的可能。不過以韓煦陽的性格,我想他還不至於兇狠到非要置我於死地的程度。”

  蘇達:“那除了他還有誰?”

  江可舟搖搖頭:“其他的……沒有證據,也不好查。”

  “等會兒,”蘇達皺眉打斷他,“聽你這意思,你們在自己查?”

  江可舟理所當然地點點頭。

  蘇達震驚:“你們沒報警?!”

  “這事說來話長,”江可舟道,“我得跟你介紹一下背景。引入一位新人物,但是你必須讓這些事爛在肚子裡,千萬不要往外說。”

  蘇達被他吊起了胃口,江可舟便給他略約說了一點葉崢和言嘉的關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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